190X.XX.XX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返回巴彆塔的了。
仿若穿行於一片厚重的迷霧中,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且緩慢。
回到臥室的那一刻,我毫不猶豫地熄滅了房間內的所有光亮,任黑暗將每一寸空間都徹底吞噬。
我將自己塞在了一個陰暗狹小的角落,竭儘全力團成一個毫無生氣的球體,企圖以此逃避當下麵臨的一切。
然而,我終究未能如願。
儘管掌心空空如也,但那份來自槍杆的堅硬觸感,以及在怪物體內攪動時的黏膩沉重,依舊如此清晰、揮之不去。
儘管理智在辯解,我傷害那隻怪物是為了追求自己的答案,而它有很大概率會在某位司掌“生命”權能的神明處重生。
然而,為何我在得到答案後,會被憤怒的潮水衝昏了頭腦,對那隻本性溫順的怪物施以如此殘酷的暴行?
難道僅僅是因為它長著人類的手臂?難道僅僅是因為它體內流淌的,不是和我一樣鮮紅的血液?
可這樣一來,我又到底和那些曾經殘害過我們的人類有什麼區彆?一股難以形容的厭惡之情在我的心中橫生。
我無意識地將頭顱探入翅膀的溫暖庇護下,用顫抖的喙輕柔地銜起了一撮羽毛,柔軟的觸感頃刻間在舌尖化開。
這是我自己的羽毛……這份觸感是如此溫暖且熟悉,本應是我心靈的慰藉,此刻卻仿佛變成了無情的嘲諷與諷刺。
理智在這刻如同墜入無底的深淵,厭惡、茫然還有無助交織一處,我開始機械般地啃咬起自己的羽毛。
我硬生生地拔出一根根帶血的羽管,任鐵鏽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任痛楚自尖端樹根般向全身蔓延。
似乎隻有親身體會到這份鑽心的苦痛,我才能讓自己在迷茫的痛苦中,勉強維持住一絲清醒的理智。
是啊……我隻是因為沒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將心底那股對人類根深蒂固的恨意,儘數發泄在了這隻可悲無辜的幻想生物身上。
而歸根結底,這隻怪物的存在並非它本身的過錯,它不過是人類用自己荒謬的想象力所重塑、創造出來的產物。
真正應該承擔這份怒火的,理應是人類這個族群才對——他們也正是將我們族群趕儘殺絕的罪魁禍首。
而我竟然曾對人類的想象力抱有那般不切實際的幻想,妄圖借助那種力量去複活我的族群——真是可笑至極。
心中若有所感,我將腦袋自翅膀的庇護下探出,略帶不安地環視著四周,很快就捕捉到了一抹異樣的影子。
看形狀,這似乎是那隻怪物的遺體。
此時它正靜靜地橫陳於房間內的另一個角落,被潮水般的黑暗所包圍。
我失神地注視著那具屍骸,隻見漆黑的液體正緩緩地自它七竅之中流出,逐漸在地麵上積聚成一小片潭水。
隨後,這一切全都化作一陣漆黑如墨的煙霧,消散空中,最終與房間內深不見底的黑暗融為一體。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人類的身影若隱若現,他們時而獰笑地朝我直接撲來,時而騎在馬上,高舉著手中的長鞭。
我仿佛能夠聽見那些鞭子在空氣中呼嘯出聲,堅硬的蹄鐵踐踏於地清脆悅耳,那些聲音就這樣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