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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還存在有一些擔心和疑慮,因為歸根結底,蛇是存在於這方童話鎮之中的生靈。
我曾設想過,蛇會站在與殿下相同的立場上,試圖用冗長的言辭來勸阻我的狂妄、自大與瘋狂。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蛇沒有這麼做。
我無法從那雙紅瞳中看到絲毫的評判與責備,反而似乎有什麼在其中翻騰燃燒,叫我為之而不由自主地戰栗。
那麼,對於我的想法,蛇到底抱持著一種怎樣的情緒呢?懷著幾分好奇與不安,我忍不住想要去確認。
“蛇啊……”於是我注視著蛇的眼睛,開口問道,“你對我的決定……真的沒有一點異議嗎?”
“異議?”
蛇微微前傾修長的身體,慵懶地將這個詞語放在舌尖舔舐,似乎在細細品味其中的滋味。
任悠然擺動的尾巴在草地上留下蜿蜒的印記,許久之後,蛇才緩緩開口,語氣依舊沉靜如水:
“這是你自己曆經迷茫痛苦所得出的答案,我為什麼要對它提出異議?我又有什麼資格對它提出異議?
“既然在你眼中,當今統治地球的人類是那樣一種殘酷、瘋狂又可憎的夢魘,那麼他們就是。
“作為夢醒之人,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擺脫自己內心的夢魘,這難道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所以放手去做吧,未曾翱翔過的小鳥——要知道,這是你為自己所選擇的嶄新道路。
“如若總是瞻前顧後畏手畏腳,那麼即便擁有了能夠改變命運的翅膀,那也是飛不高的呢……”
蛇那低沉的聲音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碎了我心中最後的疑慮,隻留下一塊棱角分明的執念。
我不由自主地牽動嘴角,勾起一道自嘲的弧度:明明為了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執念,我早已做好了舍棄一切的覺悟。
已經到了箭在弦上的最後時刻,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在原地停滯不前?
我所渴望的,不正是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複仇嗎?
“是啊……”我低垂眼簾如此自語著,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回答哪一個問題。
我緩緩抬眼,注視著那棵傲然屹立在伊甸園中心的分彆善惡樹,感覺自己比預料中的還要平靜。
“那麼,就請讓我好好地再看一眼吧……”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份平靜如同暴雨將至的最後預言。
“讓我看看……這個即將被世界上最後一隻渡渡鳥所毀滅的人類文明……”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伊甸園內回蕩,虛無縹緲,宛若一縷被整個世界遺忘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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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殿下的權柄,我將目光投向現實,逐漸聚焦於此時的人類世界。
陰暗潮濕的工廠內,機器在運作中隆隆作響,工人們被迫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勞作,婦女和兒童也難逃剝削的命運。
他們有的站在街邊的商店櫥窗內,兩眼渴望地望著其中陳列的最新款留聲機和黑膠唱片,卻很快就被無情地趕走。
而與此同時,上層階級卻過著無憂無慮的優渥生活,在外荒淫揮霍無度,在內載歌載舞、縱夜狂歡。
富人們身著光鮮亮麗的禮服,登上花費重金購入的福特T型車,卻全然不顧街頭巷尾,那些衣不蔽體孩子們的哭嚎和乞討。
恍然間,我又回憶起了自己曾在某位貴族的領地內,旁觀所見的出獵一幕。
那時的居民們無不戰戰兢兢,生怕稍有怠慢便會遭受飛來的橫禍,而那對父子明顯將這視為自己與生俱來的特權。
即使聽見了我被無情踐踏於馬蹄之下的哀嚎,他們的眼中也未曾流露出一絲憐憫之情,明顯是駕輕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