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五號院去的路上,曲卓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是誤會了。
剛才他發現院裡堆著得工字鋼刷了朱紅色的防鏽漆,而且一看就知道,已經刷上去很多年了,不少地方都透出了鏽跡。
下意識以為,外事辦找領導批下來的新料被調換了。
趙教授一賊謹慎的老學究,不可能乾那事兒。很大可能是他無力拒絕的人出麵,扣下了新料,換成不知道從哪拆下來的舊料。
曲卓的脾氣一下就上來,準備問問誰那麼牛13……
可走了幾步忽然醒過神,厚實的鋼料長出輕微的鏽跡,完全不耽誤強度參數,更不耽誤使用。
高度、腿寬和腹厚在那擺著,表即便是舊的二十號料,也比新的十二號料強度更高,也更值錢。
除非是傻子,不然誰會乾這種賠本的以舊換新?
意識到可能另有緣故,曲卓原本有點急的腳步緩了下來。
從小門進到五號院,打量了下已經完全清理出來,但還沒有做任何翻新和修複工作的前院。
穿過垂花門進到二進院兒,見花廳裡有人。趴窗口往裡看,是趙教授的幾個學生,在踩著梯子拓描梁枋上殘存的蘇式彩畫。
問了一嘴,在三進院正房找到了趙教授。屋裡還有一瞅著六十多歲,發際線挺高戴著圓眼鏡,眼睛跟倆句號似的老頭兒。倆人正聚精會神的研究幾扇,看著保存還算完好的雕花什錦窗
“教授,忙著呢。”曲卓樂嗬嗬的打招呼。
“你可算回來了。”趙教授示意曲卓進屋:“上禮拜有人送過來兩車東西,連框窗戶、瓷磚,還有些雜料什麼的,都放在你那麵南邊院裡。
我過了下數,不夠呀。就說窗戶,連天窗帶氣窗……
“您甭急,送來的隻是其中一批。後麵還有呢。”曲卓笑嗬嗬的解釋。
他費勁巴拉的把東西從港島運回來,是為了有人問起來能有個出處。
可整個院子所有的用料都從港島往回運,得費多大勁呀。所以,整一批樣子貨就完事兒了。剩下的回頭“買”出來放北新倉那邊,用的時候找車拉回來完事兒。
“行,那就趕緊的吧。就為了等你回來再確定一下,不然你那院子眼下都起一半了。”
“放心吧您呐,剩下的物料用不了多久就到,肯定不能耽誤工期。對了,剛我過去看了一眼,工字鋼怎麼是二零的,咱又不起樓。”
“彆提了,軋鋼廠那邊排隊的單位多了。咱那條子,且得等著呢。我就跟徐領導反應了一下……”
趙教授一說,曲卓確定確實是誤會了。
軋鋼廠產能跟不上需求,多少大工程都因為缺鋼材沒法開工呢。一個外事辦搞的涉外招待所,就算有批條也排不上隊。
趙教授沒招,隻能向外事辦的徐組長反映情況。剛好城西那邊拆了一片頭些年拍腦袋瞎規劃起的舊廠房,就給調配了一批拆下來的舊鋼料。
曲卓一聽是這情況,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費點勁,除下鏽再重新刷遍防鏽漆唄。
確定了下後麵的大致工期,曲卓看了眼時間,見小學那邊快放學了,就準備撤。
剛打算走,趙教授示意了下圓眼睛的老頭兒:“小曲,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啟功先生。早先是北大博物館係的副教授。”
“當不得當不得,不敢稱先生。”小老頭謙虛的擺手。
曲卓不知道啟功是誰,不過聽到“早先”倆字,就知道這位估計和王世襄眼下的境遇大差不差。
腦子稍一轉個兒,猜到趙教授什麼意思了。故意問:“教授,您不會讓人家在這兒白幫忙吧?”
“哈~”趙教授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尬笑著說:“元白先生謙虛,不願居功。”
“跟領導說,肯定沒問題。”曲卓被這幫文人的名和字繞的頭疼,直接給了趙教授一個明確的暗示,又抱歉的說:“我今天剛回來,一堆事兒呢。
明兒周天,能歇一天。中午吧,請您和您的學生們吃個飯,把王老也叫上。元白先生您也來。”
“好,你去忙吧。”趙教授得償所願,眉眼間全是笑。
等曲卓腳步急匆匆的走了,啟功試探著的問:“這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