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看完了書信,一言不發,將書信夾在指尖,緩步的往書房裡走去。
老管家在身後擎著燈籠,高高的舉在荀彧的頭頂,照著前路,也跟著往書房方向走去。
“衡臣,你來我府上,也有十年了吧?”
荀彧到了書房裡,將荊州氏族的信箋放在桌上,忽然回頭看著身邊蒼老的管家,長籲一聲問道。
“回主人,九年零十個月了。”
被稱為“衡臣”的老管家低頭頷首說道。
“嗯!”
荀彧輕輕應了一聲,又邁步離了桌案,緩步走到門口,抬頭看著漫天的繁星,語聲中帶著幾分淒涼。
“你本是許劭許子將的侍從。”
“十年之前,你跟隨許子將在泰山之巔召開‘月旦評’,品評天下謀臣名將,恰巧我為曹丞相籌糧,正好身在青州,有幸一睹許子將的風采!”
老管家衡臣嘴角泛起一絲飽含滄桑的笑容,似乎也在追憶著往昔的舊事:“那時候荀令君剛過不惑之年,意氣風發,更在我主公許子將的‘月旦評’上力壓郭嘉和陳宮、沮授等,榮膺天下第一謀士。”
說著話往前走了兩步,到了荀彧的身前,歎息說道:“然而僅僅十年,荀令君卻已經垂垂老矣,簡直與我這七十古稀的老人相差無幾了……”
荀彧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掌,撩了一下額角的花白長發,另一隻手扶住門框,隻覺從屋外吹入的冷風,徹骨生寒。
然而這時候正是春末夏初之時,天色宜人,豈能這樣?
“自黃巾起義,董卓亂政以來,天下紛湧,群雄割據,荀彧隻願窮我畢生之力,報效漢室,匡扶社稷,雖死無恨。”
“隻是天不假年,我身體日漸虛弱,隻恐此命不永……”
說道這裡,荀彧一陣劇烈的咳嗽,急忙轉身到了書案前的座椅上坐下,將身體後仰,竭力放鬆整個身軀。
自從曹老板征伐呂布,再北伐袁紹,東征烏桓,所行的就是郭嘉主外,荀彧主內。
郭嘉病死之後,前方的戰事由五大謀士共同參謀,而後方的補給和政務,全部落到了荀彧的身上。
長期的超負荷工作量,讓荀彧身體透支,雖然他的年齡要小於五大謀士,可是隻看麵容的話,甚至要比大他十幾歲的賈詡和程昱還要蒼老許多。
“我主許劭許子將就是敬佩荀令君的忠君愛國之誌,所以才特意命我陪侍荀令君十年,照顧荀令君的飲食起居。”
老管家衡臣邁步到了荀彧的身後,一隻手支起荀彧枯瘦的身軀,另一隻手在荀彧的後背脊椎上輕輕拍了幾下,原本難以遏製的咳嗽之聲頓時停了下來。
“衡臣,你這一手卓絕的醫道,也是許子將傳授給你的麼?”
荀彧輕輕喘息著,從桌上端起一碗熱湯喝了兩口,稍微好了一些,這才放下湯碗好奇的問道。
“非也……”
衡臣後退了兩步,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荀令君有所不知,當日在泰山之上,我主許子將召開‘月旦評’之前,曾會過一個奇人,我就是得他的指點,略學了幾手醫道而已。”
荀彧越發的好奇:“能在朝夕之間,點撥你掌握如此精湛的醫道,可見此人也是個杏林妙手了。”
“當今天下,醫道最高明的,莫過於張仲景和華佗,兩人雖然各有擅長,但都稱為神醫。”
“莫非教授你醫術的,便是他們兩個其中之一麼?”
衡臣雪花般的白眉挑動,目光中露出崇敬之色,擺了擺手搖頭說道:“非也,既不是張仲景,也不是華佗。”
“據老朽所知,張仲景和華佗,也不過是此人的弟子晚輩而已!”
荀彧冥思苦想,良久才道:“這兩人若論年齡,當與衡臣你相差無幾,比我還要年長二十多歲,他們的師父長輩,那豈不是至少也要百歲高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