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總是能說出很多他聽不懂的話,大哥總是知道很多東西,這些東西連二哥都不懂,更彆說是他了。
即使在被嘲笑的那些日子裡,也從來沒有人否認過大哥的早慧。大哥的聰明是大家公認的,他的愚笨也是大家公認的。
可是現在,愚笨的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即使“利”與“益”這兩個字可以解釋人們的所有行為,大哥也會窮儘一切跋涉到“所有行為”之外,用隻屬於他們三人的輕繩,提起不曾被這個世界理解的旭日,照亮前行道路上的每一塊岩石,每一條溝渠。
他哭了。
他終於明白,從前他最渴望擁有的早慧,不僅是生存的助力,也是一瓶毒藥。
用不該出現在孩童身上的智慧來度過一個又一個生存關卡無異於飲鴆止渴。越是通曉這個世界的陰暗麵就越容易活下去,可了解的陰暗麵越多就越是容易蠶食腦中的善意。當所有的善意都已然失去,惡魔便會降臨。
大哥是惡魔之樹結出的果實,那果實苦澀無比,他不想再繼續品嘗。
染血的雙手遮擋了他的視線。
那是二哥在他的身後蒙住了他的眼睛。
轟鳴聲穿透他的耳膜,貫入他的大腦,緊接著是女人驚恐的尖叫和男人憤怒的咆哮,紛亂嘈雜的腳步聲從前方向四麵?方延伸。
人們在逃,逃離那堵高牆。
血液的腥氣撲麵而來,令人作嘔。刀子劃破血肉的聲音從四周無規律地響起,身體與地麵碰撞的沉悶聲音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直到人流重新彙聚,嘈雜的聲音從身前轉到身後。
他顫抖著,再也不敢動,直到二哥挾製他向前走。眼睛依舊被蒙著,他不知道前麵有什麼,但他知道,哥哥不會害他。
腳下踩到軟而冒著溫熱液體的東西,硬而不規則的球體,還有長長的一踩上就會失去平衡的軟棍一樣的東西。他忍著驚恐繼續向前走,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眼睛閉上,不要睜開。”他第一次知道,二哥竟然可以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
被遮住視線的他流著淚點頭,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二哥鬆開手,他也不睜眼。二哥拉著他向前走,他就跟著一起走;二哥讓他蹲下,他就背靠牆壁蹲下。
“放心,待在這裡不要動,哥哥們不會讓你受傷的。”
冰冷的屍體遮住他的身軀,淚水已然決堤。
進來這裡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相貌猙獰的人。
那是個男人,因為臉被毀了的緣故,他他分不清那人是叔叔還是哥哥。他關注那個人,是因為那人一直盯著大哥,後來還和大哥說了幾句話。
他記得那人說了“想從生死局中活下來,無非兩種方法從邊牆爬出去,或者活到最後。這一次殺手殿堂給出的數字是二十四,也就是隻有二十四人存活的意思。”
那人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就像大哥和他說的故事裡的魔鬼一樣。那人的相貌有多難看,聲音就有多難聽。
可在這個地方,唯一對著他們歎息,覺得他們可憐的,竟然隻有這個看起來最像惡魔的人。
“邊牆隻容一人逃脫,有人成功爬出後,殺手殿堂就會開始屠殺其餘圍堵在邊牆企圖從那裡離開的人,直到邊牆附近沒有攀爬的人。”
他早應該想到的,哥哥們帶著他來這裡,是為了等邊牆附近的人被屠殺之後,用他們的屍體掩住他。
但是,哥哥們如何保證不被逃散的人群踩死?
想到二哥蒙住他雙眼時身邊一個又一個軀體與地麵碰撞的沉悶聲響,他恍然發現,那段時間,大哥似乎不在他身邊。
大哥眼中的血紅光芒好像就在眼前,他不敢再動。
長得像惡魔的那個人說“爬出一人後,剩下的人要自相殘殺,直到生死局中隻剩二十三人,邊牆上的大門才會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