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春芳的分析,幾位講官認為很有道理,沒想到李春芳平日裡在翰林院不聲不響的,但是對嘉靖的性格把握的如此貼切,高拱對朱載坖說道:”殿下,有李學士在,殿下應該多和李學士請益,李學士可為張子房(張良)也!“
李春芳趕緊遜謝,朱載坖也非常高興,李春芳可是嘉靖的近臣,自己也算除了黃錦之外有第二條能夠向嘉靖遞話的路了。
與此同時,西苑,無逸殿,嘉靖正在批閱奏疏,黃錦將今日李春芳進講的記錄取來給嘉靖看,嘉靖看了後說道:”李春芳是個聰明人,不需要朕多說什麼。裕王編的那出戲叫什麼名字?“
黃錦說道:”叫長生殿-酒樓。“
嘉靖說道:”長生殿?那就好好寫唐明皇和楊玉環嘛,為何寫到郭子儀上去了?黃伴,讓裕王府家班入宮演這長生殿酒樓,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怨氣。“
黃錦連忙去裕王府傳旨,黃錦對朱載坖說道:“殿下寫些風花雪月也就罷了,何必寫這些東西呢?現在陛下要看,這戲本裡沒有什麼犯忌諱的地方,殿下可要好好看看。”
朱載坖大手一揮,對黃錦說道:“黃公公儘管帶他們去就是了。”黃錦就帶著朱載坖的家班到西苑去了。
聶豹府上,徐階正在和聶豹商量事情,現在趙文華去到東南,讓徐階有些憂慮,現在胡宗憲、趙文華都在東南,一旦張經被罷,趙文華很有可能接替張經,總督東南,這是徐階不願意看到了。
徐階想讓聶豹以兵部尚書總督東南,可是聶豹不願去,一來是倭寇並非善類,聶豹沒有把握能夠戰勝倭寇,一旦官軍敗績,聶豹就得背鍋,他都位極人臣了,哪怕不做這個官,也沒必要去乾這麼大風險的事情。二來就是他不願再夾在嚴嵩和徐階中間兩頭為難了。
聶豹雖然是徐階的老師,但是他更與嚴嵩相交莫逆。當年朝廷上的言官議論聶豹在擔任平陽知府的時候,有貪汙受賄的行為,為此朝廷一直在徹查此事,還是嚴嵩保了聶豹。
聶豹曾在書信往來中稱嚴嵩為老師,二人又是同鄉,可見二人的交情匪淺,所以隨後幾年嚴嵩與夏言之間發生的政治鬥爭中,聶豹成為犧牲品。貪汙受賄一事雖然證據不足,但又被重新提起最終導致聶豹下獄,還是嚴嵩力保聶豹,將他撈了出來,後來雖然是徐階舉薦聶豹擔任兵部尚書,但是沒有嚴嵩的密疏屢薦,聶豹也不一定坐穩這個位置。
聶豹與嚴嵩經常詩詞唱和,聶豹還為嚴嵩賀壽,後來聶豹罷官,回到江西老家,嚴嵩八十大壽,聶豹上書《少師嚴公八十壽序》表示祝賀。
所以聶豹不單是徐階的老師,更是嚴嵩的摯友,夾在他們二人中間,聶豹本來就很難受了,現在徐階想讓聶豹出鎮東南,聶豹當然不願意了。出鎮東南意味著徹底和嚴嵩撕破臉,聶豹何必如此呢?
故而聶豹麵對徐階的勸說,說道:“子升,我已經老了,再出鎮東南,無異於局勢,不若還是讓張經繼續總督東南吧!”
徐階說道:“老師,張經在東南,無所作為,陛下已然不信任他了,若是趙文華接任,東南之民豈不是要飽受摧殘了。”
聶豹對此隻是笑笑,趙文華固然貪婪,但是並非無才之人,徐階更多是怕他在東南將徐家的老底給揭了,聶豹可是做過華亭知縣的,徐家當年不過是一個中等殷實人家,在鬆江府都算不得富戶,可是現在的徐家是什麼情況,雖然聶豹已經不再關注東南的事情了,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二。
聶豹感慨一生,說道:“當年你考中探花,我曾給你寫信,說什麼來著,子升還記得嗎?”
徐階說道:“老師之恩,徐階沒齒難忘,老師當日曾說,儲養之具非強識才藝之貴,惟好善以充其量為貴也!老師還說政不欲速,不屑近利,和易平實,宜民宜人,順勢而動、與世沉浮。”
聶豹笑著說道:“想不到子升還記得這麼清楚,子升可還記得當年對陽明公心學的講義。”
徐階當然記得,徐階說道:“親親仁民愛物,是天理自然,非聖人強為之差等。隻如人身,雖無尺寸之膚不愛,然卻於頭目腹心重,於手足皮毛爪齒覺漸輕,遇有急時,卻濡手足,焦毛發,以衛腹心頭目。此是自然之理,然又不可因此就說人原不愛手足毛發。故親親仁民愛物,總言之又隻是一個仁愛也。”
聶豹點點頭,說道:“這是行仁愛之政,那如為政呢?”
徐階接著說道:“蓋仁則於人無不愛,上下前後左右皆欲使不失所,故能推己以及之,所謂仁人能愛人,能惡人。先生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也!”
聶豹笑著說道:“子升學問,越發精進了。”
對於徐階這個學生,聶豹還是非常滿意的,雖然現在就是王學內部,對徐階都是議論紛紛,徐階因屈從皇權,曲奉嚴嵩而久安於位,長期以來一直被認為是一名鄉願式人物,常常為時人所詬病。時人常常用老謀深算、陰重不泄這類貶義詞來評價徐階。但是聶豹始終認為,徐階會有一番作為的,聶豹覺得徐階鄉願是為了保全自己,以便日後有所作為。徐階其實麵對著激烈的競爭和生存危機,因此,他若想要日後有所作為,必須先想辦法保全自己,鄉願其實是他生存的一個技巧。徐階雖迎合帝意,曲奉嚴嵩,但並沒有偽善欺世,沒有如嚴世蕃等人一般乾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為禍社稷,說徐階四方討好也罷,八麵玲瓏也罷,其最終願望是給自己留條生路,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有為於國家。
這是之前聶豹一直支持徐階的原因,但是前幾日唐順之從南直隸給聶豹寫信,言及徐家在鬆江府的一些事情,還是令聶豹大為震驚。
唐順之在信中怒斥道:一叨鄉薦,便無窮舉人;及登科甲,遂鐘鳴鼎食,肥馬輕裘,非數百萬則數十萬,因官致富,金穴銅山,田連州縣,徐家果如是累世經營所得乎?
很顯然,徐家的資產都是徐階擔任內閣輔臣後取得的。嚴嵩不也是如此嗎?
嚴嵩並非出身望族。其高祖嚴孟衡永樂十三年進士,官至四川布政使,在原分宜沒有積下多少產業,去世時僅有田十二三畝,五個兒子各分二畝半。其曾祖、祖父、父親都沒有功名,家境蕭然。因此他即使在發跡以後還經常感慨自己涉世畸單,起家寒素。
然而你看看現在的嚴家,田連阡陌,甲第連雲,奴仆成群,擁有巨額金銀和價值連城的珠寶、古玩。嚴嵩的府第都是雕梁畫柱,峻宇高牆,其巍峨壯麗不減朝堂。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嚴嵩家仆嚴年也有數萬兩家財。嚴世蕃生活非常奢侈糜爛,嚴世蕃美妻愛妾,列屋群居,衣皆龍鳳之紋,朝歌夜舞,荒淫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