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跟朱元璋的最大不同,朱元璋喜歡親力親為,所有事都恨不得抓在自己手上。而他恰恰相反,能第一時間交給彆人去做的事,他絕對會當起甩手掌櫃。
像老朱那種大家長式的管理方式,什麼都一手包辦,底下的人不需要有能力,隻要能聽話、會照章辦事就行了。
這也難怪洪武一朝,除了開國那幫文臣武將,很難再找出幾個名臣。
他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原本正準備離開的道同,突然想起剛才商量的賦稅問題,秦王還沒有做正麵回答。
道同剛踏出幾步,又折返了回來。他一臉迫切地問:“臨行之前,下官有一事請教,對於朝廷的財稅,殿下心中可有腹稿?”
見他打破砂鍋問到底,朱樉猜出了他的心思。“如果小王猜得沒錯,道大人這是想上書替黎民百姓陳情?”
道同神情肅穆,對他行了一禮。“殿下說的沒錯,下官正準備向陛下進言,直書賦稅征收上的不平等一事。”
“殿下請放心,這件事隻有下官一個人知曉。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下官絕不會牽扯到殿下身上。”
明知會得罪當朝權貴和全天下的讀書人,道同還是義無反顧地要為民請命。這等大無畏的勇氣令人欽佩,可是朱樉卻覺得不值得。
“道大人,小王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道同拱手道:“請殿下直言不諱。”
“在小王看來,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我二人並非戶部官員。在朝廷財政這種大政方針上,沒有半分的話語權。”
“貿然上書除了激起反對的聲浪,將自己變為眾矢之的外,於國計民生又有何異?”
道同是應天府丞,正四品勉強跨入了朝廷大員的行列。雖然他現在是京城的二把手,可是財稅一事是由戶部負責,他一個地方官員隻能按規矩辦事。
道同仍然不願死心:“道某熟讀聖賢書,自然應該為民請命。又何必愛惜這頭上的烏紗。”
朱樉開始有些後悔跟道同說這些閒話,以他跟海瑞一樣固執的性格,很有可能把事情搞砸。
他隻能好言相勸:“道大人千萬彆忘了,王荊公的前車之鑒,這再好的政策也要底下的人去實施。”
“隻有理想和偏執,不但成就不了功業,還會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在朱樉看來,王安石和張居正這兩位改革家,都是少年神童。兩人境遇卻天差地彆,王安石最後的下場可謂是眾叛親離,最後連弟子鄭俠都站出來反對他的改革。
跟王安石這個理想主義者相比,張居正更懂得隱忍,有權謀的手段,更像一位老練的政治家。
‘理想和偏執不僅成就不了功業,還會將自己撞的頭破血流。’
道同反複品味著這句話,不禁想起前段時間朱亮祖彈劾他一事,如果不是秦王當時插手,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身首異處。
這段經曆讓道同後怕不已,他害怕的不是差點丟掉性命,而是聖上受奸人蒙蔽。
他仔細一想覺得秦王的話,說的很有道理。“殿下所言極是,下官不應當衝動行事。”
看著道同不再固執己見,朱樉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海瑞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彆看海瑞彈劾嘉靖時挺風光的,嘉靖一死,海瑞就被當成了官場異類,被當作一個吉祥物一樣高高掛起,鬱鬱而終。
朱樉點點頭,語重心長說道:“高談闊論、誇誇其談,喊一萬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口號,不如腳踏實地去做一件實事有用。”
朱樉吩咐下人拿來紙墨筆硯,在涼亭裡的石桌上揮毫潑墨。
不一會兒寫完之後,吹乾了墨跡,遞到道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