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鬆花江上漂流了半個月,臘肉都吃光了,風聲也不那麼緊了,陳三爺和玫瑰偷偷上岸,爬上了南下的火車。
算命的曾說陳三爺一生“命犯驛馬”,四海漂泊,不得安寧,還說“常人馬多奔波,富人馬多升擢”,陳三是富貴野馬,越顛簸,越富貴。
顛簸是感受到了,富貴還沒個影兒。但有一樣兒,陳三命硬,屬蒲公英的,落地就能生根,沾土就能發芽,有口飯都能活下去。
火車上玫瑰故意將頭靠在陳三爺的肩頭,佯裝睡去,陳三爺也不躲閃,這樣兩人更像情侶,玫瑰一身華麗的風衣,雍容大方,陳三爺一身整潔的中山裝,乾淨利落,兩人如同富家子女,晃晃蕩蕩,又回到了山東。
陳三爺之所以眷戀山東這個地方,是因為師姐和師父的老家就是山東,小時候他經常跟隨師父回老家,這裡的風土人情讓他賓至如歸,加之自幼伴師父左右,他說了一口流利的山東話。
下了火車,來到安德縣,此縣緊鄰運河,縣北有個村子,叫雙井村,村口有兩口井,相隔僅一尺,一口是甜水,一口是澀水,傳言井下有條龍,龍尾在村裡,龍頭在運河,凡是到這個村子的人都要先去拜龍王廟,否則諸事不順。
陳三爺顧不了那麼多了,他感覺拜什麼也不如拜自己,這裡有他一個師弟,叫李茂森,兩人當年曾一同跟隨“大流馬”學藝,李茂森因吃不了苦,中途退學回家務農了。
陳三爺來此,就是要先找個落腳地,再謀以後的生活。
哥兒倆十多年沒見了,李茂森差點認不出陳三,陳三一身中山裝,筆挺利落,李茂森愣怔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哥,是你啊!”
“虧你還認得我!”
李茂森又一瞥旁邊妖豔的玫瑰:“這是嫂子吧?”
“是的,叔叔。”玫瑰故意戲耍李茂森,搶先一步走入屋中。
陳三爺一笑,也不辯解,走到屋中,仰望汙漬麻黑的房梁:“兄弟,我在你這兒住幾天可以嗎?”
“住一輩子都行啊!就怕你嫌我這房子破,住不習慣,我沒本事,不像哥哥聰明又能乾!”李茂森笑著說。
陳三爺心頭一酸:“兄弟,感情歸感情,生計歸生計,我在你這兒住,按縣裡的客店給你錢……”
陳三爺還沒說完,李茂森就急了:“哥,你說什麼呢?當年我打碎了師父的花瓶,要不是你攔著,師父非打死我!你就在這兒住著唄!難得你來看我!”
陳三爺搖搖頭,笑道:“你要不收錢,我馬上走!”
李茂森萬分糾結,最終點點頭:“好好,我收,我收還不行嗎?我聽哥的!”
陳三爺之所以這樣做,是想給李茂森一些錢補貼家用,又怕他臉皮薄不肯接受,故而說按客店結算。
陳三爺不願住在客店就是擔心客店人多眼雜,他在曹縣得罪了潘召,蒙騙了候督辦,還撒謊說是天津蕉爺的人,又在東北惹怒了海爺,拐了人家的玫瑰跑了,這東三省、天津衛,河北、山東一條線,萬一暴露了,小命不保。
人怕出名豬怕肥,樹大招風被雷摧,他以魔術參賭,曹縣的人都叫他“鬼手陳”,又在東北弄出這麼大動靜,黑白兩道的人肯定都在找他,他門兒清。
鄉下最安全,沒風沒火又沒電,村裡一貓,深居簡出,謀劃未來,不失為上上之策。況且他本身就是下九流,來到鄉野之地,更感覺接地氣,心裡踏實。
每天二斤肉,一壺酒,多年的漂泊讓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他時常想念自己死去的娘親,無數次喝多了,夢中見到娘親他都嚎啕大哭,醒來眼前漆黑,癡癡發呆。
九一八事變後,日寇野心昭然若揭,老蔣雖形式上統一中國,可中華大地幫派林立,軍中有幫派,城中有幫派,就連窮山僻壤的地痞流氓也拉幫結派。
一個村子一個保長,十個村子有一個大保長,保長一般由村裡的痞子充當,背後的大財主們為他們撐腰。
有人的地方必有紛爭,有紛爭必有災禍,李茂森是個老實人,勤勤懇懇當長工,可老實人容易受欺負,有一天乾完活回來唉聲歎氣。
陳三爺問:“怎麼了?”
“晦氣,晦氣!”
“什麼晦氣?你說說,我聽聽。”
“我看到地主吳老二的兒子和吳老二的小姨太通奸了!這不是**嗎?”
陳三爺聽罷一樂:“看到就看到唄,你晦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