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銀行。
地上一片狼籍,散落著書籍紙張,小包鑰匙,和一兩隻孤零零的鞋。
許多人在地上翻滾哀嚎,但是仔細一問就會發現,這些人大多是逃跑時候互相碰撞所受的傷,或者急切之間崴了腳的。
真正中槍受傷的人,隻有一個警衛,人已經被趕來的救護車抬回醫院,按照出診大夫的判斷,這名警衛很幸運,從出血的顏色來看,應該沒有傷到肺部,至少性命無礙。
傷者被逐一抬走,現場清靜了許多,銀行大門已經被巡捕們所封鎖,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老閘捕房總探長陳深麵沉似水,背著雙手,站在大堂正中,一雙眼睛猶如鷹隼一般,打量著銀行大堂,每一寸都不放過。
彈痕很奇怪,大多都是在天花板或者牆上。
這種情況大多是鳴槍示警才有的情況,但是劫匪打劫銀行,需要鳴槍示警嗎?陳深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租界中的巡捕房,因為翻譯的原因,這才取了這個老掉牙的名字,其實巡捕房的職能,就是警察局。
中央捕房相當於市一級的警察局,而各個捕房也相當於分局。
捕房中按照職責,分為巡官和捕頭。巡官大抵相當於後世的交通警察,負責街麵巡邏和交通秩序。
捕頭更像是後世的刑事加治安警察,維護轄區所屬的治安。
陳深作為老閘捕房的總探長,相當於刑警隊長加治安隊長,當然不是易於之輩,在整個租界十五個捕房之中,陳深都是以神探著稱的。
銀行警衛隊長是一個大高個白人,一口流利的英語帶著蘇格蘭的腔調,據他自己所說,上個月從蘇格蘭場退休下來,被招聘到了這裡,誰知道還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搶銀行。
陳深耐心地聽完了警衛隊長的囉嗦牢騷,也差不多知道了事情梗概,並沒有直接問話,而是回頭看向負責技偵的副探長羅耀。
羅耀剛才一直在帶著人忙碌,爬高上低,蹲坑挖土,基本上將銀行內地子彈差不多都取得差不多了,這才朝著陳深走過去。
“老羅,怎麼樣?什麼情況?”陳深皺眉問道。
“一共是八發子彈,帶著那名警衛身上的,一共九發子彈。這些子彈都是南部十四式手槍的專用子彈。”羅耀說道。
“南部十四式?”陳深顯然一愣,看了一眼警衛隊長,警衛隊長鄙夷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才不用那些垃圾,我們用的差不多都是勃朗寧手槍係列。”
警衛隊長說完,害怕陳深不信,從腰裡拽出來一直馬牌擼子遞給了陳深。
陳深也不客氣,伸手接過來手槍一看,果然就是馬牌擼子,開玩笑說道:“居然比我的槍都好!”
警衛隊長臉一紅,訕訕地將手槍收了起來。
“送到技術科檢查吧,看看能不能從彈道痕跡鎖定嫌疑人的位置。”陳深想了一下說道。
“即便是查出來也沒有什麼作用,現在上海灘,無論是華界還是租界,槍支泛濫,尤其是這種南部十四式的雜牌手槍,黑市上十五塊錢就能買一隻,根本就沒有查。”羅耀歎了口氣說道。
陳深歎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目前死馬當作活馬醫,也隻能如此了。難不成什麼也不做,等著凶手來投案自首?
“有沒有單獨見過劫匪,或者和他們有過接觸的?”陳深又問道。
“有。”警衛隊長連忙答應了一聲說道:“我們有兩個警衛,在巡邏時候發現了劫匪一些情況,跟蹤過去準備詢問的時候,被這群劫匪打暈了,一起打暈的還有雜務侯三。”
“人呢?”陳深眼睛一亮問道。
“不知道送沒送醫院,我去看看。”警衛隊長說道。
“先彆送醫院,等我們問完了話,我派車送他們去醫院。”陳深連忙說道。
不一會兒,侯三和兩個頭上隆起大包的警衛跟著警衛隊長從後麵走出來。
“正好,剛要去,被我給截下來了。”警衛隊長說道。
兩個白人警衛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噩夢中驚醒,嘴裡嘟囔咒罵,站在陳深麵前,猶在咒罵不停。
陳深眉頭皺起,但是想到畢竟是外國警衛,而且剛才還吃了大虧,怎麼能不讓他們發點牢騷!
等到兩個警衛牢騷發的差不多了,陳深這才問道:“當時什麼情況?”
“我們看到進來這幾個人,就覺得情況有點不對。於是馬上跟了過去,誰知道就遭了他們毒手,在廁所被襲擊了。”一名警衛說道,另外一名警衛也結結巴巴地補充,差不多把當時情景敘述的**不離十。
“知不知道是什麼人乾的?”陳深又問道。
“日本人!媽的,就是這一群黃皮猴子們乾的好事!要是老子抓了這些家夥,非得好好收拾他們不可!”兩個警衛紛紛說道。
陳深臉上現出狐疑神色,眼睛上挑,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在思索。
“我聽他們說的都是中國話啊。”侯三終於紅著臉,猶豫地說道。
“你知道什麼!他們雖然說的大部分是中國話,但是中間卻偶爾加上一句日語,顯然是平時說喜歡的那些詞語,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一名警衛得意洋洋地說道。
“對對對。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們是冒充中國人的日本人,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不經意之間,還是暴露了他們的身份!”另外一名警衛也符合著說道。
陳深聽了兩個警衛這話,似乎陷入深深思索,左手食指用力刮著下巴。
侯三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點頭說道:“要是這麼一說,我也有印象聽到這些人說了日本話。不過是夾在中國話裡麵說的,不注意還真聽不出來。”
警衛得意地說道:“我之前在國內就是做警察的,破案子我也很在行!”
幾名詢問銀行內顧客的巡捕,此刻也問的差不多了,手裡拿著詢問筆錄,朝著陳深靠攏。
“你們這邊怎麼樣了?”陳深問道。
“犯罪分子謀劃搶銀行,不過有人手槍走火了,暴露了行動,雖然銀行沒有損失,但是這種情況也不好善後。”一個身形剽悍,眼神銳利的巡捕湊近了陳深說道。
“搶匪說話了嗎?”陳深問道。
“說了,而且有人聽見其中有搶匪說了幾句日語,但是說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