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昭衍三十五年,夏。
涼乞降於燕,涼帝兀屠欲親遞降表。
燕帝準其請求,令其次子秦王親往其皇城,全權主持接納涼國降表一事。
......
“殿下,想什麼呢?”
正握著韁繩的手被另一雙滿是粗厚繭子的大手輕輕拍了拍,王詡被拉回了飄遠的思緒。
回過頭,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隻是看起來似乎愈發蒼老了。
“鐵帥,有事?”王詡笑了笑。
“老臣能有什麼事,無非是看殿下似乎心思不在這裡,特意過來問問。”鐵龍城咧嘴一笑,“畢竟還有半個時辰咱們大燕的軍隊就要進駐涼國皇城了。”
鐵龍城騎在戰馬上,微微向後仰去,麵朝著遠處天際微微升起的朝陽,似是陷入了感慨,“自此以後,涼國將成為曆史上的名詞,一點點淹沒在時間洪流之中。”
“殿下與老頭子我,還有陛下三人,將會在史冊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而當後人提起六國變五國的曆史時,免不了要念叨一番你我的名字了。”鐵龍城身上的戰甲簌簌作響,隻見他微揚馬鞭,遙指向遠處涼國皇城,“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是啊,俱往矣。”王詡也笑了。
“這些日子我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涼國身為大燕五百年來的勁敵卻在朝夕之間土崩瓦解,每每想起仍感慨命運之奇妙。”
王詡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回頭,白也、夜白衣、天狼與常生還有桓溫都來了,見他回頭往這邊看,眾人或拱手或抱拳,麵帶笑意。
鐵龍城則在旁拿出一柄無鞘長劍,曲指為錘,輕輕敲擊起來,伴隨著清脆的劍鳴聲,征戰大半生的老人聲音沙啞,輕輕哼起了一首參軍前曾在老家聽到其他孩童所哼唱的童謠。
“春複一年春,秋來滿庭秋,桃花臨枝頭啊小夥子爭上遊,待到城頭大雁歸,少年變白頭,少年變白頭...”
戰場塵沙,邊塞狂風,將少年的臉頰礪得蒼老,把少年的眉頭吹出褶皺,幾十年的風沙忽然卷過來,迷了老人的眼,不禁讓他有些狼狽地揉了揉眼睛。
“鐵帥,您...”王詡遲疑道。
鐵龍城笑著朝王詡身後的那些年輕人們點了點頭,用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道:“大燕,萬勝!”
......
涼帝緩緩走上涼國皇宮的最高處,在那裡,有一個形如星辰中樞運轉不息的巨型琉璃寶物在晨光中散發著璀璨光芒。
但這種光芒令人難以直視,即便是涼帝看上一眼也覺得呼吸不暢,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
這座琉璃至寶對他而言,意味著毀滅與重生。
往昔的皇圖霸業,終究是過眼雲煙。
涼帝眺望著遠方有些失神。
按時間,燕軍很快就進城了。
“陛下,無常按您的命令已經全部蟄伏,他們彼此之間將再無聯係。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將會像普通百姓那樣結婚生子,安度一生。”站在階下的黑無常躬身一禮,“臣替屬下謝過陛下大恩。”
“你這話讓我想起了朝臣對我這個皇帝的評價,他們說朕無情涼薄,失道寡德。”伴隨著權力的瓦解,涼帝的眼神逐漸變得坦然,隻見他慢慢轉過身看向黑無常,嘴角掛著釋然的微笑,“說起來你還真得謝謝那些朝臣,不然無常知道那麼多皇家密辛,寡人絕不會放他們離開。”
“你們說,朕這樣做,還算不算是無情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