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喜怒哀樂漸漸散去,隻留下了戰場外的悲傷與悵然若失。
大燕皇城內,一個兩鬢有些白發的中年男子一襲素袍,手捧一方由紫檀木精心製成的小盒,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皆以尋常百姓衣裝示人的家夥。
一行人緩慢行著,終於來到了一戶人家前。
“叩叩叩。”
中年男子的身旁人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這戶人家的大門。
中年男子的視線則落在了門上兩旁掛著的長方形桃木板上,左鬱壘右神荼,皆是尋常百姓家驅鬼納祥的神將,而神將兩側則是貼著漂漂亮亮的紅春聯,很是喜慶。
他估計這春聯應該是教書先生寫的,筆跡工整,用筆力道尚可。
主要是其中內容深得眼前男人的喜歡。
上曰“落筆書丈夫雅事,掛劍定闔家團圓。”
橫批“天下皆春”。
好氣魄,不愧是我大燕兒郎。
“來了來了,是爹回來了嗎?”
中年男人沒有等太久,便聽到了屋內小童的稚嫩嗓音。
“爹說了,這次回來就給我帶街頭那家最大最紅最好吃的糖葫蘆糖葫蘆,糖葫蘆,最好吃的糖葫蘆!”
“吱嘎。”木質的大門在眾人的眼前裂開了一條小縫,小縫裡則是一個探出頭來的小家夥,他打量著麵前這麼多大人,眼中滿是好奇。
“你不是爹爹你們是誰?”
“你娘親在家嗎,伯伯找她有些事。”中年男人似乎怕小孩害怕自己的陌生模樣,於是和藹地笑了笑。
“娘,有人來找!”小孩轉頭朝屋內喊了一聲,他撲閃著大眼睛,絞儘腦汁地猜測眼前這幫人的來意。
中年男子看了身邊人一眼,那人便走上前來,側著腦袋。
男子一語言畢,那人便向街頭走去。
不足十息,一支紅燦燦上麵掛著澄黃色糖漿的糖葫蘆就被塞在了小孩的手裡。
“娃兒,好吃不?”男子問道。
“特彆好吃,謝謝伯伯!”小男孩從專心對付眼前大糖葫蘆的狀態中抽離出來,朝眼前這個和藹的伯伯露出笑容,兩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稚嫩的臉頰上多出了兩個小酒窩。
“既然這樣,那一會兒幫伯伯一個小忙,伯伯和你娘親說話,你要乖乖回屋去吃糖葫蘆,不要站在這裡吃,冷風鑽進肚子裡就不好了。”
小童略帶狐疑地看了一眼男子手捧的盒子,那個小盒子與自己近在咫尺,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糖葫蘆真甜啊,配合著山楂的酸,令他越來越相信眼前的伯伯是個大好人,畢竟這個糖葫蘆要三個銅板,而伯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給自己送來了這麼大一串。
所以他在短暫的猶豫後立刻點了點頭。
“哪位找我?”
這時一個苗條的婦人從屋內掀簾走出,當她看到那個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盒子時明顯有一瞬間慌亂,但是她能做的僅僅是整理了一下衣裳。
婦人走上前,輕輕拉住男孩的手,用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虎兒乖,先去屋裡玩。”
小男孩並沒有注意到他娘親的眼睛裡似乎有淚水在打轉,兩隻眼睛泛著淚光。
手捧盒子的中年男子一直目送小童進屋才緩緩開口道“許氏,這是”
儘管男人的聲音溫和而醇厚,但是此刻的她一絲一毫也聽不真切,隻覺得頭暈眼花,耳邊嗡嗡作響。
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也沒有從那一方小小的木盒上移開分毫。
印象裡,孩他爹舞刀弄槍是個好把式,隻可惜性子木訥,最不擅長說些動聽的情話,即便是感情最濃烈的時候也不過是漲紅臉來憋出一句,“你說,咱們下輩子會不會依然在一起啊?”
現在想想,許韶每次說這句話時自己都忙著織布補貼家用,沒怎麼看清過他說話時臉上的表情,也隻當是男人無事時的感慨而已。
“當然會在一起。”
她從來,每一次,都是這麼回答的。
在她的心裡,孩子的父親是保家衛國的戰士,他的武藝是來保護大燕的,即便忙些,即便經常不在家,但是這樣的好男兒彆說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願意生生世世與他結為夫妻,至死不渝。
愛上一個人,一輩子遠遠不夠。
女子想到這裡,低著頭,沉默不語,隻是腳上那雙磨損有些厲害的繡花鞋愈發模糊了。
直到那個小盒子被遞到了她的身前。
一切恍若大夢一場,格外不真實。
女子顫抖地伸出雙手,近乎麻木地接過木盒。
木盒很輕,甚至她感覺能用單手攥著。
“許韶是一名出色的戰士,他在戰場上英勇殺敵,一人一騎殺敵數十,傷敵近百,力竭時被十餘名晉國精銳甲士圍住,他便拉住其中一人悍然發動自爆”
“很遺憾,即便戰後派出多人進行搜尋,也並未尋得一份來自許韶的屍骨。”
“現在遵循他的遺願,死後將不入碑林,與妻百年後合葬一處。”
“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