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北岸，論欽陵騎馬而立，手按長劍，目光緊盯對麵。/br對麵的河岸之上，無數的伏遠弩間隔排布，直指數裡之外的對岸。/br每隔一裡就有十架伏遠弩。/br整個通天河北岸密密麻麻能有上千架伏遠弩，徹底絕了論欽陵的各種偷襲手段。/br每隔一裡，河對岸還有一座水車。/br水車轉動，帶出的力量傳到到了後麵，誰也不知道在做什麼。/br“榮欽，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對岸南昌王的力量，似乎每時每刻都在增強。”論欽陵側身看向身旁的昌都守備榮欽。/br榮欽抱拳，認真說道：“大相，南昌王就算再強，也拿不下昌都。”/br論欽陵笑了，隨後輕歎一聲，說道：“本相和他交手多年，若是不出意外，他用的，還是聲東擊西那一套，從唐古拉鎮開始，向東，向南，向西，不停的攻擊牽引，一旦我們沉不住氣，衝出去，他立刻就會神出鬼沒的出現。”/br榮欽沉默了，他不需要去多研究李絢的故事，光是去年昌都一戰，他就有最深切的體會。/br“傳本相令，所有各部謹守要害，沒有本相之令，不得輕易出擊。”論欽陵眼神肅然，輕聲說道：“一旦被他發現機會，一口拿下了，有了口子，他就會立刻瘋狂攻擊，將整個防線徹底撕碎。”/br“是！”榮欽拱手領命。/br“昌都準備了這麼一副大棋，由不得他不上鉤。”論欽陵說到這裡，神色幽微起來：“光軍到了嗎？”/br“四千光軍已經齊聚昌都。”榮欽肅然拱手。/br“調出兩千，讓他們做好準備，今年七月，從東北方越過黨項吐穀渾之地，直插洮州。”論欽陵扔出來殺手鐧。/br“洮州？”榮欽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拱手領命。/br“不是直接去洮州。”論欽陵輕輕冷笑，說道：“讓他們先潛伏起來，換取唐軍裝備……一旦長安變天，就讓他們打起南昌王旗號，直撲天水，勤王保駕。”/br榮欽眉頭一跳，瞬間拱手：“大相高明。”/br論欽陵無所謂的擺擺手，望著對岸，眉眼深邃。/br……/br瑪多城外，無數軍帳林立。/br士卒集訓，刀刃鋒寒。/br張大安騎馬從諸軍之側而過，然後快速衝進瑪多城。/br昌州都督官廨之中，一乾人等全部不見，隻有李絢一人坐在其中。/br身後眾人被攔下，張大安有些疑惑的走進官廨。/br“王爺！”張大安對著李絢認真拱手。/br李絢抬頭，手按在桌案上，淡淡的說道：“張公，長安來公文了。”/br“出了什麼事？”張大安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他的雙拳不由自主的握緊。/br李絢搖搖頭，說道：“不是什麼大事，陛下已經東巡洛陽，太子長安監國，左相，郝相，趙相輔政，但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隨侍洛陽。”/br一封公文，李絢從桌案上拿起，遞給了張大安。/br張大安接過公文，看著上麵的每一個字，許久之後，他才歎息一聲：“長安就是個幌子，真正的關鍵在洛陽，不出意外的話，太子不久之後，就會被叫到洛陽。”/br“沒錯。”李絢點頭，說道：“陛下讓太子今年清查河南道的隱田，這些事情，初期需要在長安完成，但到了後期，還是需要前往河南道去實地考察，相信太子也明白這一點。”/br“太子也在迷惑陛下。”張大安輕歎一聲，搖搖頭，說道：“皇甫公義和劉訥言的手段用錯了地方。”/br“或許這是太子自己的想法。”李絢微微搖頭，說道：“長安洛陽，一切都在陛下和天後掌中，太子的命運，都掌握在天命之手。/br本王今日叫張公回來，就是想要問一問，張公是要前往羊同，還是留在昌州？/br一切選擇，儘在個人。”/br“嗬嗬……”張大安突然笑了，搖搖頭，淒然說道：“王爺太高看張某了，張某算隨在太子身邊三年，但說實話，和太子之間的情分，早已經在去年之事上了結，至於日後，了此殘生罷了。”/br李賢不動則已，一動必敗。/br李賢如果不動，張大安沒必要幫他。/br李賢一旦動了，張大安就再也幫不了他了。/br李絢輕歎一聲，說道：“張公，東宮之事，歸根到底，隻在一人。”/br“是陛下。”張大安默默點頭，如果皇帝不想廢太子，誰也廢不了他，但皇帝想要廢太子了，誰也救不了他。/br“所以，東宮的機會很小。”李絢看著張大安，說道：“如今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將事情不影響到昌州之戰……張公，你覺得整個昌州上下，有多少是陛下暗中安插的人？”/br“何須安插。”張大安抬起頭，看向李絢搖搖頭，說道：“王爺自己不也一樣唯帝命是從嗎？”/br“是的。”李絢直接點頭，然後說道：“但除本王之外，昌州上下，司馬主簿，各級參軍，各衛將軍，中郎將，說不定誰的手裡就有密旨，真要有人動彈，恐怕立刻就會拿人……張公，便是本王也會。”/br宗室將領永遠是皇帝提防的重點。/br一旦朝中有所動彈，那麼戒備的目光立刻就會落到昌州。/br李絢稍微有想要帶兵回長安的想法，他身邊的人立刻就會跳出來。/br“所以，張公，本王已經收緊了朝廷送往昌州的各類公文，隻有在興海經過篩選之後，才會被送到瑪多來。”李絢抬眼，認真的看著張大安，沉聲說道：“張公，如果你這邊收到任何消息，麻煩伱想一想，若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會怎樣？”/br“王爺的意思，是說，有人在長安已經篩選過一層信息了，之後或是遲滯，或許錯誤，就是在等有心人上鉤。”張大安一句話說完，整個人徹底的沉默了下來。/br這裡的有心人，說到底就是他自己。/br李絢沉默，張大安沉默。/br整個官廨之內徹底的沉默了下來。/br“八月。”張大安突然開口，說道：“突厥人出兵，要麼在四月，要麼在四月；八月那個時候，按照王爺原本的計劃，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拿下昌都，和吐蕃人在唐古拉山竭力鏖戰。”/br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唐古拉山九道關卡，每一關都無比嚴密，昌都失守以後，論欽陵恐怕不會再輕易出擊，剩下的，便是在以最小消耗士卒生命的前提下，打通唐古拉山。”/br“那個時候，若是朝中有變局，也必然會在那個時候發生。”張大安微微低頭，神色悲戚。/br他知道，一旦李賢動手，他這個太子必然被廢。/br如此一來，以清河房氏為支柱，依附在李賢身邊的河北各大世家，就必然會損失慘重。/br清河崔氏同樣是清河大家，甚至當初崔知溫接近太子，原因就在於此。/br但可惜，太子將崔家給推開了。/br這樣一來，一旦太子被廢，願意幫助的人就不多了。/br“下官現在隻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平平安安。”張大安輕歎一聲。/br大唐從開國到現在，總共廢過三任太子。/br李建成，李承乾，李忠。/br李建成死的最早，也死的最利索。/br李承乾被廢之後，僅一年，流放死。/br李忠，十歲被立為太子，十三歲被廢，十七歲被貶為庶人，囚禁，二十二歲，被汙謀反，坐罪賜死。/br如今李賢的局麵，卻最像李承乾。/br一旦有動作，立刻會被認定謀逆，然後流放，死！/br……/br張大安抬起頭，看著李絢，認真拱手道：“不知事後，王爺能否救太子一命？”/br李絢低頭，然後開口，說道：“張公，你應該知道，若是絢上奏，恐怕不僅保不了太子殿下，甚至很有可能會將自己也牽連進去。/br所以，這件事，絢會保持沉默，但英王會出麵，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會出麵。”/br稍微停頓，李絢說道：“絢已經告誡過太子殿下，後路已經留給他了，能不能抓得住就是他的事情了。”/br“要救太子殿下，是得等到英王位置穩固之後？”張大安頓時就聽明白了李絢話裡的潛台詞。/br李絢輕歎一聲，說道：“張公，救太子，依靠彆人是不現實的，而且，越不去救太子，對他就越好；或許今日對太子下手的是一些人，到了明日，他都已經被廢了，朝堂中還是有人不停的提起他，那麼要對他下手的，就是彆人了。”/br這個彆人不一定是皇帝和武後，很可能是李顯，或者李旦。/br李賢一旦被廢，他人最多隻能從最低層麵上幫助李賢。/br一旦有過，立刻就會受到無儘猜疑。/br張大安低下頭，一時間，他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br“張公。”李絢再度開口，說道：“很多時候，做事都需要看時機，若不合時宜，救人也會成為害人，但若合時宜，事情即便做的不那麼對，也能成功救人。”/br“王爺所言有理。”張大安緩緩點頭。/br“如今我們唯一能希望的，便是太子犯的事情會小一些。”李絢輕歎一聲。/br大唐律法森嚴，能決定李賢最後下場的，隻有他自己的作為。/br隻有他最後能被人找到的把柄越小，他被處置的才能越輕。/br“可惜了，東宮的消息，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了。”張大安微微搖頭。/br自從他被貶到昌州，和東宮的聯係就少了許多。/br“如此最好。”李絢打斷了張大安，認真說道：“張公，現在就讓我們專心在對岸的論欽陵身上吧，那位也不是好對付的，誰也不知道他暗中在準備什麼手段。”/br“好！”張大安認真點頭。/br“再有半個月，就該水漲了，到時便該出兵羊同。”李絢說起了戰事布置，張大安認真聽著。/br但在抬頭之間，李絢神色閃爍。/br有件事他沒告訴張大安。/br從長安發往昌州的一切信息，除了聖旨和朝廷公文以外，其他全部被攔截。/br興海姚懿那裡甚至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br在昌州之前，廓州，河州，洮州，他都已經派人通知攔截。/br甚至還有蘭州，鄯州等地，所有信息都會經過當地刺史府嚴格篩選。/br李絢在張大安麵前，將事情掛到了昌州頭上，但卻在廓州，河州，洮州，蘭州和鄯州刻意攔截。/br為的就是不要讓有心人，有任何往長安發兵的機會。/br……/br真正在防備這一點，不僅是李絢，還有武後。/br昌州到洛陽的所有關卡都有武後的人。/br一旦李絢的威脅被武後看見，便是他也要遭受一番磨難。/br(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