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的從暗門之下跳了出來。
麵色驚訝的看向皇帝,然後無言的拱手。
皇帝沒有看他,隻是將手中的紙張揚起,淡淡的說道:“送到普州。”
黑色身影拱手接過紙張,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跳入暗門之下,暗門隨即關閉。
皇帝用力的合上密格,但是在最後,他還是沒有能夠完美的合上。
因為此刻的他,已經再沒有了任何力氣。
斜著躺在禦榻上,李治抬起頭,看著頭頂的黑暗,麻木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嘲。
普州,普州在成渝中央。
普州刺史正是前太子詹事皇甫公義。
普州就在巴州之側,巴州住著太子李賢。
這份東西自然不是給李賢的。
皇甫公義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更加明白,李賢在他身邊,這份東西一旦被被人知道是落在了他的手裡,那麼他就隻有死路一條。
甚至是三族被誅滅。
皇甫公義根本不可能和媚娘媾和。
這份東西他們最終隻能送到彭州去。
但這份東西並不能真正起到作用。
更甚至若是天下昌盛,朝野和諧,那麼這份東西根本沒有半點用處。
隻有在朝野大變的時候,這份東西才能夠起到最大的作用。
朝野大變,天下間能夠被稱之為朝野大變的極少。
皇位更迭,皇權搏殺。
武氏代唐。
李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份讖言竟然在他的身上有成真的可能。
他已經看到了他的父皇站在他的麵前,對他恨鐵不成鋼的喝罵。
他忍不住的回過頭,看向身後,隱隱約約之間,似乎看到兩道身影正在緊緊的追上來。
同樣的明黃袞龍袍,頭戴白玉十二旒,看那麵目,赫然正是李顯和李旦。
在他們的身後,有一道同樣打扮的人影也在緊緊的追過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李治一時間根本看不清楚人影。
是誰呢,是誰呢!
眼睛輕輕一閃,皇帝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明亮起來。
清幽的微風,清脆的鳥鳴聲,舒適的溫度,讓他不由得放鬆了起來。
蓬萊殿,蓬萊殿,朕這是回到蓬萊殿了嗎?
李治的臉上滿是笑容,但他的眼睛,卻是沉醉中緩緩的閉上了。
永遠的閉上了。
……
貞觀殿外,十丈之地,李絢沉沉的叩首在地。
身側低聲在輕輕啜泣的李顯,李顯右側是一片寂靜的裴炎。
就如同李絢一樣。
或許他也在思慮今日變故之後,明日該當如何作為。
李絢的額頭緊貼在地麵上,心中卻是無比的感慨,統治大唐帝國三十多年的皇帝李治,今日終將要過去了。
曆史將在今夜徹底翻開新的篇章。
今夜會有意外嗎?
不會。
且不說那所謂的鐘呂延命丹的本質,本身就是五石散的變種,便是他真的有什麼延命之效,也不過是將延命之力注入皇帝的體內,讓它可以融入皇帝自身的命力當中。
但皇帝自身的命力,在今日已經徹底的消耗殆儘了。
不,或者更準確的講,是這一個月來的種種變故,讓皇帝耗儘了他最後的命力。
如果說皇帝從十一月初開始,就閉門不出,不管外界有怎樣的風雨,他都不管不顧,撐到年底封禪之時,那麼自然一切安穩。
但可惜,從十二月初,天下刺史入京以來,便種種事故不斷。
先是圍繞禮部尚書的種種搏殺,之後是相王突然介入到了奪嫡之中,還有滎陽鄭氏,博陵崔氏的異動,甚至同安郡公鄭玄果都為之身死,更多的風波已經波及到了天下世家當中。
逼的一直閉關的皇帝,不得不破關而出,快刀斬亂麻的處理一切。
延命三年之望徹底破滅,可即便如此,皇帝還有機會,苟延殘喘半年。
但可惜,朝會,太子大婚,太平公主生子,還有小年夜的種種風波,再趕上突然大雪,皇帝又承天門上改元……
太多的事情,消耗了皇帝本就剩的不多的命力。
所以今夜,那麼有什麼九轉金丹,也難救皇帝的命。
……
冰冷的石磚讓李絢越發的清醒,同時也讓他越發清晰的想到自己曾經做的所有一切。
以他的醫道造詣,就是知道,皇帝在這段時間最需要清靜,但有太多的事情,是他自己一手挑起的。
他殺了皇帝。
不,是有太多的有心人,在同一時間動手,同時殺了皇帝。
也包括金階上那個可怕的女人。
輕微的腳步聲,突然從金階上傳來,隨即,“吱呀”一聲,貞觀殿的大門打開了。
李絢的心,一下子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拳頭死死的攥住了。
一時間,他有一股呼吸不上來的壓迫感。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害怕貞觀殿中那個最應該死的人,他活過來。
李絢死死的貼在地麵上,不敢有絲毫抬頭。
令人驚奇的,是裴炎竟也一樣死死的叩首在地。
隻有李顯在這一刻,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看向貞觀殿,眼中充滿了期盼。
就在這時,貞觀殿中傳來一聲淒慘的痛呼:“陛下!”
李絢立刻渾身一個寒顫,隨即沉沉的叩首,無儘的悲哀湧上心頭,忍不住淚水直流:“陛下!”
皇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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