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薛家散了,老大帶著薛文徹底離開,跟著一起走的還有老三家,熱鬨的大宅瞬間少了一半人。
一個月後,薛婷坐著輪椅回來了,她討厭薛宅,討厭薛宅裡的那口井,更討厭害她再也站不起來的薛墨,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惡劣到不能呼吸同個宅子裡的空氣了。
薛婷的父親薛泰華沒有辦法,隻能從薛宅搬出來,又在鎮子裡買了塊地,重新建了房子。
至於他們為什麼不搬走,李涵聽說是因為任佑民,但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自此,薛宅的人就隻剩薛墨一家了。
薛誠的死給所有孩子都在心底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們意識到以前玩鬨時薛婷說的那句小心我弄死你,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孩子們不會往薛婷家門口走,擔心薛婷會看見他們,然後把他們也推下井。
薛墨也變了,即便孩子們依舊帶她玩,跟她一起和任佑民上山,可她一次沒笑過,更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仿佛所有的笑容和聲音都跟著薛誠一起死去了。
李涵是對此感受最深的,薛墨從薛誠死後就再也沒讓她抱過,也沒開口叫過姐姐,爺爺也沒有。她什麼都不說,靜靜跟在所有人身後,走路也不像個四歲的孩子,步伐穩得一次沒摔倒過。
再後來,薛墨很少出來玩了,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裡,誰敲門都不開。
鎮上人多,孩子也不少,專門開了個小學,一個年級就一個班。
李涵開學時,重新見到了薛墨,小小一個坐在板凳上,腳都夠不著地。
老師進來說,這是他們的新同學,薛墨,很聰明,小學二年級的知識已經全會了,是個天才。
被稱作天才的薛墨從不說話,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也會忽略她,無論上課還是下課,她都安靜坐在座位上看書。
也許薛墨真的是天才,兩年時間,六歲的她,小學課程已經學完了。
這件事給了薛墨父母很大的安慰,即使李涵聽說薛墨的父親不喜歡她,也還是專門辦了場宴會慶祝。
那天,李涵以薛墨短暫的二年級同學的身份被邀請。
宴會開始時,薛婷竟然也來了,估計是偷偷跑來的,因為薛泰華沒過來,從薛誠死後,他們跟薛墨一家和仇人似的,走路都是繞開的,從不見麵。
薛婷坐著輪椅,骨瘦如柴,眼眸灰暗,以前裡麵隻有嫉妒,現在又多了仇恨,尖細的臉寫滿刻薄刁鑽,一點不像個三四歲的孩子。
所有人都因為她的到來感到尷尬,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還有不少孩子被薛婷的模樣嚇到了,當場哭了出來。
“滾!這裡不歡迎你!”薛墨的母親當場罵出來。
“閉嘴!”薛婷說著瞪了薛墨的母親,那目光像蛇一樣,冰冷、陰毒,不知何時就會殺掉你。
角落裡的李涵被嚇得寒毛聳立,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小小的薛墨毫不畏懼薛婷的目光,甚至主動走向薛婷。
她像是積怨已久,李涵覺得薛墨看薛婷的目光更加駭人可怖,充滿了仇恨。
隻見薛墨走到一半時,拉開一張板凳,踩著上桌拿了瓶啤酒,然後跳下來,舉著酒瓶走到薛婷麵前。
“咣當”一聲。
時間仿佛靜止般,薛墨當所有人的麵將酒瓶重重砸在薛婷的腦袋上,冰冷冒泡的啤酒從薛婷頭頂流下,翠綠染血的玻璃嵌進皮肉。
薛婷沒想過六歲的薛墨敢這麼做,在場眾人也沒想過六歲的薛墨能這麼做。
似乎是被嚇得忘記疼痛,等薛婷反應過來疼痛時,剛要張口叫出來,薛墨又一把扯住薛婷的頭發,將她往自己麵前拽。
六歲的薛墨個子不高,薛婷的頭發上又滿是玻璃渣,可薛墨仿佛不會痛般,直接抓了上去,滿手是血也沒有放開,將薛婷半個身子拉出輪椅,又踮起腳尖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李涵確定薛墨說話了,因為薛婷的表情像是見鬼了,眼裡的陰毒怨恨轉瞬變成了驚恐和害怕。
隻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薛墨,連頭上的傷都忘了,推著輪椅逃命似地跑了,頭都不敢回。
薛婷走後,在場大人們一片噓聲,小孩則都被薛墨的舉動嚇傻了,但隱隱還有幾分崇拜,畢竟她打了薛婷,給所有孩子都出了口惡氣。
“啪——!”薛墨的父親忍受不了鄰裡看笑話般地指點,一巴掌狠狠扇在薛墨臉上。
那一把用了很大力氣,李涵看到薛墨直接被打在地上,一邊的臉頰飛速紅腫起來。
她的父親叱責道:“薛墨!誰教你這麼做的,你知道你這樣有多丟人嗎!”
薛墨沒有說話,抬頭看向她的父親,本該委屈或者憤怒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冷漠得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看向他父親的眼神也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薛墨的父親被她這眼神激怒,指著薛墨繼續大罵起來,完全忘了薛墨隻有六歲,手上還受了傷,正流著血。
薛墨的母親怎麼攔都攔不住,最後是任佑民出來教訓了自己的兒子,這場被眾人圍觀的鬨劇才徹底終止。李涵借著薛墨父親重新招待眾人的功夫,偷偷找了酒精和紗布來給薛墨包紮。
她進屋的時候,薛墨已經在自己挑手掌中的玻璃碎片了,不哭不鬨,一臉沉默,眼眸中還有種李涵看不懂的情緒,可能是憤怒又或者是彆的什麼。
薛墨察覺有人來了,轉過頭來靜靜看著李涵。
李涵舉起手中的東西,說:“墨墨,我是來給你上藥的。”
李涵的爺爺臥床不起,脾氣也變得很暴躁,經常一言不合就摔東西,弄得滿地都是尖銳的碎片,她收拾時也難免傷到手,故而很擅長處理這些。
酒精擦上去的時候,薛墨手都沒縮一下,李涵對這個自己從小常常抱在懷裡的孩子越發陌生,在挑出最後一塊碎片後,忍不住問道:“你剛剛跟薛婷說了什麼。”
薛墨仿佛聽不懂般,抬頭看了李涵一眼,沒有說話,又將小手抽出來,跳下床推門離開了。
從那以後,李涵再沒見過薛墨,隻能從他人的閒言碎語中知道零星半點。
再後來,又過兩年,李涵小學六年級了。
她放學回家的路上途經薛婷家門口,看到有個陌生人坐在他家門口的桌上,聽說是來古方鎮旅遊的。
兩年時間,薛泰華開了家飯館養家糊口,畢竟是在鎮上長大了,很多人也願意來照顧生意。
而薛婷坐在輪椅上越發消瘦,整日渾渾噩噩,待在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會瘋掉,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死掉。
薛泰華不忍心女兒這般,總會推她在院子裡曬太陽,或者推到大樹底下乘涼,儘量遠離山道和行人,兩方見麵誰都不開心。
但那天李涵路過時,卻見到薛婷和那來旅遊的遊客聊得很開心,遊客似乎還送了她什麼東西。
具體是什麼,李涵離得遠沒看清,但她看到接過東西後薛婷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可不知為何那笑容詭異陰森,在樹蔭下冷得可怕,嚇得她回家就做了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