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而陰暗的怪異植株包裹腐朽的白骨,不知道積攢了多久,大大小小的骷髏多到駭人,有些還被包在發黑的繈褓中。
這些骷髏眼眶裡空空蕩蕩,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女人似乎能從那空洞裡看到它們腐朽前的絕望與恐懼,聽到它們死前的悲鳴與嘶喊。
這種絕望深深感染了女人,讓她逐漸接受自己也要死在這裡的絕望命運,可麵前的景色太過觸目驚心,她不願麵生前對這可怕的景象,死後仍要與它們相視。
她艱難翻過身,看向不遠處那雙手合於胸前,將要行禮的遮目石像。
石像等人大小,栩栩如生,個子不算高,以至於女人抬眼就能看見後麵牆壁上方的古老文字。
那文字類似象形文字,神聖而古老,似乎帶有奇異的力量,即便跨越千年、間隔時空依舊能讓人一眼明了。
【吾願以身入夢,獻於虛妄,行過去未來,驅百惡千祟,佑眾生安泰,護黎民安眠。】
看到那行字樣,女子不知為何撐著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拖著沉重流血的身體走向石像。
“驅百惡千祟?”
“佑眾生安泰?”
“護黎民安眠?”
“君王昏庸無道!各國戰爭肆起!百姓流離失所!”
“還有那土匪山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就是你庇佑的世道嗎!?”
女人靠在石像上,身上的血沾在石像身上,憤怒的聲音在這遍地是骸骨的死地回響。
“連這該死的現世都不敢看一眼!”
“你拿什麼庇佑!拿你那假惺惺的悲憫嗎!”
女人艱難抬手,也不知石像遮目的麵紗是何材質,竟然被她輕易扯下,露出其下那雙生動的明眸,仿若活人般,流露晶瑩的光澤。
“看啊!這就是你庇佑的世界!滿地的骷髏頭!歪七扭八的植物!”
“連草都不安生!你怎麼敢叫人安生!怎麼配叫我們安睡!閉上眼睛去等死嗎!”
女人字字泣血,自靈魂深處的呐喊耗儘她了最後一絲力氣,她靠在石像上踉蹌著倒地,染血的指尖狠狠抓在石像上。
“咣當”一聲,女人無力地倒在地上。
她麵前,鮮紅的血漬從石像一側眼角劃至臉頰下方。
這石像過於真實,加上這一抹血跡,似乎真如揭開麵紗,重新見到這滿目瘡痍的世界後,因痛苦和無力而流下的一行血淚。
女人再無力抬頭,隻能倒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臨,如祠堂外的一眾骸骨那般,絕望死去,肉身腐朽,靈魂哀怨。她的呼吸聲越來越弱,而石像那隻染血的眼睛不知為何在逐漸失去光澤。
“哢嚓!”
“哢嚓!”
.....
清脆幾聲,石像的眼眶裂開,那顆失去光澤的眼眸從中脫落,像顆暗淡的珍珠,緩緩滾到女人身旁。
那一瞬間,被壓製的惡意開始擴散,腐爛與死亡的味道吸引來蛇鼠蟲蟻,天空中烏鴉盤旋,而後落在祠堂簷上,發出怪誕的叫聲。
通體漆黑的毒蛇吞吐蛇信,自骨骸間穿行,如受感召般進入祠堂,朝即將咽氣的女人爬來。
黑夜隱隱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然而不等記憶結束,石像的另一隻眼眸也在逐漸失去光澤,像是在相隔時空與歲月同黑夜對視。
“哢嚓!”一聲,眼眶再次碎裂。
現實之中,黑夜踉蹌兩下莫名向後倒去,侯涅生上前一步將人抱住,低頭見人安然熟睡後,察覺頸間的黑曜石突然亮起,還不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又聽到奇怪的聲響。
他抬眼望過去,前方破損石像僅剩的那隻眼睛眼眶乍然裂開,眼珠從其中脫落又在墜落途中碎裂、泯滅,直至消散。
在極短的時間裡,石像新破損的眼眶老化、朽化、眨眼間便曆經千年,與另一隻眼眶呈現同樣的狀態。
石像雙手合於胸前將要行禮,嘴角牽起的笑容因一雙的空洞眼眶變得更加詭異,本就可怕的惡意比先前更加濃烈,隱隱還透露出幾分不詳,兩側分裂的黑水帷幕更加深邃,月光照在上麵竟無法呈現半點光影。
“嘶嘶!”
無數隻人麵蛇憑空出現,攀附在祠堂之上,感受到活人的氣息朝祠堂湧來,裂至耳根的大口張開,猩紅色的蛇信在其間反複吞吐,滿是怨恨的眼睛死死盯著侯涅生。
侯涅生眼眸瞬間變作金色,殺意畢露的同時又強忍著沒將心底的惡意散發出來。
他連個眼神都沒給身後叫囂的人麵蛇,而這些人麵蛇還不等靠近便在頃刻間死去,半點屍骨沒有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不是祂,你應該能看清這點。】
他看向雙目空洞的破損石像,似乎在跨越無儘的時空與什麼人對視,即便是空靈又虛幻的聲音也掩蓋不了其中的怒意。
過了很久,一道溫和又極致虛弱的女聲自虛空傳來。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你,可為什麼,未來的你給我的感覺更像祂。】
侯涅生對那聲音的問題避而不答,又道:【既然你知道,那麼告訴我,你對他做了什麼。】
女聲沒有立刻回答,侯涅生將黑夜護在懷中,又忍不住垂眸看向他,尖銳的眼瞳莫名柔和起來,再開口的聲音卻有幾分沉重,【他對我而言勝過一切,所以告訴我,你做了什麼,阮暮雲。】
【我知道,雖然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你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一個人,更何況,他看到往昔的同時,我也看到他和現世。】
【那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是我曽一次次幻想的世界,時逢盛世太平,縱有罪惡未除,但不再是君王獨道,文武攀附,有爾虞我詐但不複血雨腥風,雖算不得人人安居樂業,但不會再有人隨意死去,依舊有人在經曆苦難風霜,可也有更多人在伸出援手......】
【在將力量分給那個女孩時,我其實從未奢想可以真的見到盛世。】
【我......我們奢求的夢終於在未來成為了現實。】
【你懷中之人是個很好的孩子,但他靈魂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才導致他現在會這般不穩定,我能感覺到他體內有很多道封印,那封印的力量托生於我,所以我便用僅存的力量為他解開了一道封印。】
【你解開了哪道。】侯涅生的眼神莫名哀傷起來,似乎是在擔心什麼。
【最初。】女聲越來越脆弱,似乎下一秒便會徹底消散,【我已無法再行於未來,隻能借用他看到過去的瞬間,在過去幫他解開封印,現世的這裡肯定又發生了糟糕的變化,但還好你在這裡。】
不等侯涅生回應,女聲又道:【虛妄之地,已死之人,得見盛世,了無遺憾,莫給這太平徒增禍害了,待他醒來將我的肉身徹底毀了吧。】
【雖然不能真正見到你們,但我祝你們順頌時宜,福樂安......】
虛幻的女聲越來越虛弱,不等說完便徹底消失不見。
侯涅生張開口想說什麼,但又突然作罷。
他將黑夜抱在懷中,又摸出那裝有匕首的彈珠,彈珠在他手中轉瞬變作匕首,眸中流轉些許絕望與死寂,沉默地將匕首對準自己肩頭,抵在傷口剛愈合不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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