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那什麼該死的過往記憶也好,隻要自己能長久地活下去就夠了。
不過幾秒,這種貪婪又變成讓他脊背發寒的後怕。
黑夜想,侯涅生等了多久才等到自己呢?
他是如何獨自走過漫長歲月的呢?
他又該如何麵對自己必將到來的死亡呢?
不遠處,侯涅生察覺到黑夜遲遲沒有過來,剛一轉過身來,黑夜的瞳孔就輕顫兩下,久遠的碎片記憶再次湧來,他看到那熟悉的白色背影背朝自己站在前方。
黑夜知道這是大臨時期的侯涅生,他看到夕陽將天邊的雲彩燒得火紅,把侯涅生的衣衫都染成了橘色,影子也在同樣霞紅的草坪上無限延伸。
而他麵前還有一塊墓碑,但碑銘正好被擋住,黑夜完全看不到上麵寫了什麼,隻聽那時的自己溫和地問:“你生氣了?”
記憶碎片裡的侯涅生顯然很生氣,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慍怒:“列缺明顯是在跟那小狼崽子鬥嘴,你為何要真的同意?”
過去的他反問:“你對死亡是怎麼看的?”
“他人命中注定之事,而我永不可得之物。”過去的侯涅生回道。
“所以我說過為你賦名但不予字號,朝代不可束你,世人不當留你,我也是一樣,世間萬物於你而言皆是過客,你注定將一個人向前走去。”
過去的他用溫和的語氣緩緩說道:“那人死去了,但他的親友摯愛仍舊記得他,甚至不惜用靈魂換他來生不再苦楚,所以啊,他死去了,也仍舊活著,活在至要之人的記憶中。”
“不是存在即為死亡,遺忘同樣也是死亡。”
“因此我想在自己肉身腐朽、靈魂消散之前,告訴你何為死亡,怎麼麵對死亡,又該如何獨自走下去。”
黑夜看到過去的侯涅生明顯僵住了。
夕陽的光芒徹底消散,冰冷又慘淡的月光包裹在他身上,他身體僵硬得可怕,如同被冰封一般,冷得窒息,冷得絕望。
黑夜聽過去的自己繼續說道:“學會麵對,逐漸接受,慢慢釋然,最後銘記,讓我、讓所有你覺得重要的人在你的記憶長河中永生。”
過去的侯涅生回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做到的,你若敢死,我就......”
“那就當是我的命令吧。”
過去的他打斷侯涅生的話,這般說道:“命你如我現在這般,良善當許,心誠則允,身願身還,魂祈魂歸,然後在眾生的祈願和善意中走下去,等待故人歸來和離去,直至你身隕魂消的那一刻。”過去的侯涅生沒有答應,過去的他又道:“乖,聽話,這是命令。”
良久,過去的侯涅生說道:“......遵命。”
他的聲音沙啞而沉重,沉重到從鐘延的遮天案,到抹去異能者的存在,他保下了啟神殿,更名天衡山,再到跨越千年的今日,天衡山成為眾生的一種信仰和寄托。
此刻,黑夜才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的死亡侯涅生已經麵對過一次了。
在過去的自己死後,侯涅生遵循這個殘忍無期的命令,永不停歇地走過漫長歲月,然後重新等到了自己。
當碎片散去,黑夜仍舊怔愣地站在原地。
一時之間他又一次不知該如何麵對侯涅生,畢竟造成今日這極端局麵,將後者推向極端處境的,正是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他到底為何這麼做,而侯涅生又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
黑夜想象不到,也不敢去細想。
侯涅生見黑夜依舊站在原地,視線在墓園裡環視一圈,最後重新落在黑夜身上,他問:“你想起了什麼?”
對視良久,黑夜不答反問:“大影帝,那件事如果現在的我讓你停下來,你會停下嗎?”
幾乎是瞬間,侯涅生就明白了黑夜在想什麼,他肯定地回道:“不會。我說過,會持續到我身隕魂消的那一刻。”
不等黑夜說什麼,侯涅生又道:“我不知道你想起了多少,但這件事早已不算是命令,曆經千年,我自己也有必須這般下去的理由,而那個理由與當年的你是同樣的,所以不要在現在這個時段過多去追問。”
黑夜又沉默了很久,才不再追問這件事情,轉而問道:“剛剛有什麼發現嗎?”
“墓園太老了,沒有任何監控設施,也沒有守墓人的存在。”侯涅生抬手指向前方,“這個就是李凡香父母合葬的墳墓。”
黑夜走過去,站在侯涅生旁邊,低頭看向墓碑,墓碑上寫著李凡香父母的名字,前方還放著幾束已經枯萎凋零的花束,還有個元寶造型的石盆,裡麵還有些許燃儘燒紙紙灰。
黑夜蹲下來伸手在石盆裡摸了下,裡麵積了些許的水,混著紙灰一起黏在他的指尖,“大影帝,你有辦法確定這邊最近一次下雨是什麼時候嗎?”
侯涅生稍稍抬手,指尖凝出一滴清水,下一秒,水滴揮散到空中,化作虛無,他回道:“一個星期前這樣。”
說完,侯涅生又彎腰將乾枯的花束拿起來,直起腰身的短暫功夫裡,這乾枯的鮮花恢複生機,重新綻放開來,成了這灰暗墓園裡最鮮亮的色彩。
侯涅生手捧花束,視線落在黑夜的背影上,淡淡說道:“這花的時間也差不多,同一時間送來的。”
他將這束重新綻放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道:“你們也很難過吧,想要繼續陪在那女孩身邊,可惜世事無常,災禍難料。”
他的語氣很輕,似乎在同長眠此地、陰陽相隔的那對中年夫妻說話,“父母在天之靈,見到自己的女兒犯下這般罪孽,你們該是在難過和痛哭吧。”
侯涅生這話讓黑夜著實愣住了,他在心底感慨,原來大影帝還是挺有良心的啊。
感慨不過兩秒,隻聽侯涅生又輕笑著說道:“你們當是不希望自己女兒這般做的,那且看在我主動祭拜的份上,應該不介意我用掘墓的方式來把你們女兒吸引過來吧。”
黑夜:“?!”
啥,掘墓?!
“大影帝,你要乾什麼?!”黑夜猛然回頭瞪著侯涅生。
侯涅生回道:“很簡單的道理,找不到李凡香,就讓李凡香來找我們,我把她父母的墳掘了,然後寫個新聞,買點水軍,上個熱搜,隻要往大了鬨,她就肯定會過來的,我們隻要守株待兔就夠了。”
他看向黑夜的眼眸也沒什麼波動,說話的語氣也和家常便飯似的。
不等黑夜開口反駁,侯涅生又道:“掘墓挖墳這事,還是以前你帶我乾的,不止連花都不給,還乾了很多次。”
黑夜詭異地沉默片刻,而後回懟道:“我不管!我沒想起就不算!反正這個方法不行!”
雖說侯涅生這個辦法極端敗壞,但確實是個有效的辦法,黑夜望了望二老的墓碑,又轉頭看向侯涅生,道:“現代社會挖墳違法,白日不會讓我倆這麼乾的。”
潛在意思,要是沒有小白在,我其實也挺想這麼做的。
提起白日,二人對視一眼,意見瞬間達成統一。
侯涅生光速改口:“開個玩笑而已,千萬彆當真,走吧,去找路上的那幾戶人家問問。”
說完,他跟要撇清關係似的,飛速轉身,快步離開。
黑夜也立馬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汙漬,快速追上去的同時,嘴裡小聲嘟囔道:“白日,我倆什麼都沒乾啊,就嘴上說著玩而已。”
喜歡影帝的多種使用方式使用方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