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興海算不上太熱,傍晚時分,太陽和地平線接壤,夕陽最後的餘熱橙光混著微醺的晚風,灑在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身上竟也不覺燥熱。
興海的仁安醫院在全國排得上號,這裡醫護大部分時間都忙的厲害,但這日傍晚,腦科這邊碰巧不忙,卞弘揚閒著沒事乾就借著等飯的功夫溜去了顧在川的診室。
進門後,他見顧在川低頭看手機連頭都沒抬一下,樂嗬嗬地走到顧在川身邊,“忙什麼呢,怎麼師哥來了都不打聲招呼啊?”
顧在川沒第一時間回答,將手機反扣過去,才抬眼道:“一點小事而已。”
這明擺著是不想讓卞弘揚知道,卞弘揚也識趣地不追問,反是打趣道:“這麼神秘,公司的事啊?”
顧家有錢,是搞醫藥的,顧在川學醫這件事沒遭家裡反對,自身也足夠優秀,畢業後就沒回家繼承公司,而是安穩當起了醫生。
說起顧家,卞弘揚又想起了什麼,伸手拍了拍顧在川的肩膀,悄咪咪道:“師弟啊,你們家那老頭子,現在還......”
顧在川想起五年前對方專門提醒過這件事,神色淡然地回道:“是啊,還是那句話,敢去就死外麵永遠彆回來了。”
顧在川有個表弟,叫安黎。
說是表弟,但安黎很小的時候他父母就離婚了,他隨母親回了顧家,跟在顧在川屁股後長大,後來也跟著學了醫。
安黎和顧在川先後考了同一所醫科大,他比顧在川小了幾屆,但顧在川和卞弘揚關係好,所以安黎和卞弘揚的關係也不錯。
事實證明,安黎才是最有天賦當醫生的,顧在川和卞弘揚讀研那會兒,也不知什麼原因,他居然被官方的人相中了,要他去某個特殊部門當醫生,還是專門來學校裡要的人。
當時這件事在學校裡鬨得轟轟烈烈,謠言也是越傳越離譜,卞弘揚現在還記得傳到最後居然說安黎要去當特務了。
簡直離譜到了極點。
是不是當特務隻有安黎本人清楚,但這事氣得顧老爺子放出狠話,隻要安黎敢去就死外麵彆回來了。
結果安黎還真去了,一去就是二十年,誰都聯係不上,誰也找不到。
現在,卞弘揚聽顧在川說起顧老爺子這半點沒變的態度,無奈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你們家這老爺子,誒——,安黎也是.......”
不等說完,診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顧在川喊了句“請進”,一個女人拎著盒飯走進來,“弘揚,聊什麼呢,不在自己辦公室坐等著,害我專門問了好半天。”
瞧見這人,卞弘揚也不聊八卦了,當即迎了過去,笑得一臉歡喜,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驚喜,“喲,老婆,你真來給我送飯啦,我還以為前幾天就說玩玩呢。”
顧在川抬頭,淡淡道:“嫂子好。”
女人名叫方琳,是卞弘揚的妻子,她朝顧在川點了點頭,又將食盒放到桌上,同卞弘揚打趣道:“少來,女兒過幾天就高考了,這幾天我給她做點有營養的,一人份的不好做,你也就沾了她的光而已。”
卞弘揚應和著連說“是”,又看了看顧在川,道:“師弟啊,一起來不,正好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顧在川不餓,而且他有急事要做,便決定隨便找個理由拒絕。
這時,一個小護士急匆匆跑過來,因為診室門沒關,她站在門口伸手敲了下門板將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顧醫生,你現在有空不,有兩個警察說想找你問點東西,差不多半小時後到。”
顧在川話到嘴邊立即改口,對站在門口的小護士道:“可以,到了讓他們直接過來,正好我還有點事情要忙,直接在這裡等他們了。”
等小護士走了,他又略帶歉意道:“師哥,你和嫂子去吧,我就不打擾你們。”
卞弘揚也沒再問,拎起盒飯和方琳有說有笑地離開,臨出門前,他還不忘扭頭問顧在川要不要幫忙帶飯。
顧在川回了句“老樣子就行”,等二人走遠後,他起身將診室的門鎖起來,重新坐回椅子上,將手機翻過來看著安黎發來的一大段話。
小表弟確實失聯了很久,但在顧在川這裡絕沒有二十年那麼長。
安黎剛走的那幾年偶爾會在深夜時分和顧在川聊上幾句,同他抱怨去的那地方學習任務很重,比學校裡重了無數倍,他的年紀又是最小的,一群年紀大的看不上他,讓他老實回學校上學去。
抱怨到最後,安黎都是同樣的一句結尾。
【等著吧,我日後非要當個部門第一,把這群瞧不上我的家夥全攆到下麵去】
安黎當沒當部門第一顧在川不清楚,因為沒過幾年這小表弟突然就消失了,又過了幾年老爺子氣消了,讓自己聯係安黎時,無論發多少條信息過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
顧老爺子知道這時後慌了神,專門去平燕找到當初帶安黎走的官方的人。
那人告訴顧老爺子安黎在特殊部門工作,又看老爺子找人心切,補充多說了幾句,說安黎在特殊部門裡最特殊的地方,身份信息和行蹤都絕對保密了。
彆查了,查不到的。
那之後又過了好幾年,連顧在川都以為這小表弟犧牲在某個地方時,五年前他突然聯係自己了。
完全陌生的手機號,加的微信好友,語氣卻是熟悉的欠揍,【表哥,還記得我是誰不?記得的話,同意一下,然後再幫我個忙唄。】
顧在川同意了,但信不過對方是自己小表弟,打了通語音電話過去。
這自稱小表弟的人接了,顧在川也時隔十五年再次聽到了小表弟的聲音。
聲音和走的時候變化不大,依舊是那般年輕,說話如往日般碎叨,喜歡重複,語氣也是那般欠打,似乎還是那個剛成年又叛逆期沒過的小青年。
顧在川問了一堆事情確認對方真是小表弟,才勉強同意了他那過於奇怪的請求。
把小表弟每年股份分紅的那筆錢弄出來,然後彆用顧在川自己的卡轉賬,分批分次地轉到好幾個賬戶上去。
顧在川同意後,小表弟就消失了,一消失就又是五年。
五年後的今天,小表弟再次出現找他了,結果還是一樣的要求。
顧在川沒有第一時間回複,眉頭輕微蹙起,略顯不悅地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安黎沒接,直到電話鈴聲到時間自動掛斷了也沒有接。
顧在川眉頭蹙起的角度更大了,更加生氣地打電話過去。
他脾氣很臭,成年了才慢慢消停下來,年少時動不動就和人打架,安黎總跟在他屁股後麵,喜歡咋呼還愛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