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趕到中殿入口時見一個男子正站在外麵等著。
那人長發高束,玄色衣袍,身姿挺拔,站在雪地上頗有幾分閒庭信步之感,俊俏的眉眼間因久經沙場染了血腥氣,襯得他成熟穩重,從容不迫。
見明淵出來,他淡淡打了聲招呼,“國師,許久不見,近來可是安好?”
“自是安好。”明淵回道,“殊君,你怎麼非要站在殿外等著?”
這玄衣男子便是允棠口中要見國師的端木淩,字殊君。
“這便要問站在國師身邊的這位小姑娘了。”端木淩垂眼看向允棠,“無論我怎麼說,她非要讓我等在這裡自己先去通報一聲才行。”
允棠從未見過端木淩,他腰間帶著的玉佩又是朝中之物,下意識便當他是陛下派來的官人,誰想還真是啟神殿內部的人。
“我”允棠略顯尷尬地要解釋,端木淩又道“說來這小姑娘國師你從哪兒尋來的,膽子挺大,戒心也是不小。”
“允棠是澤安帶回來的,具體情況你要問他才行。”明淵領端木淩朝殿內走去,“你此去海南之行還算順利嗎?”
“自然。”端木淩回道,“南海水災已治,作亂者亦除,不過當地有官員貪汙嚴重,陛下命我再去整治一番這才花了些時日。”
“這樣啊。”明淵打量端木淩幾眼,試探道“殊君,你一路舟車勞頓應是很累了吧?”
端木淩回道“恰好相反,國師你有事直言吩咐便可。”
“那就拜托殊君了。”明淵故作神秘地笑了下,轉身帶他朝後山溫泉走去。
說來也巧,端木淩是端木端的傳承者,身形、相貌竟也與端木端有七分相似,若是再多點瘋勁便當真與那瘋狗彆無二致。
侯涅生還是龍訣時能稱得上友人的隻有【孤命】裡的那群瘋子,其中又與端木端的關係最好,不過是那種你爭我鬥誰也不服誰的那種。
既然不能碰頭發這點被侯涅生刻在本能中,繼而刺激他恢複些許能力。
那麼明淵賭端木端亦是如此,希望端木淩這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傳承者能刺激侯涅生進一步恢複。
這其實是一步險棋,如果刺激太多讓侯涅生恢複記憶,哪怕隻有零星一點他的處境都會變得極端危險。
允棠見明淵是往後山走問了嘴是不是去找侯涅生,得到肯定答案便要回去練劍。
對她來說去了也是在池邊站著,單純是白白浪費時間。
“原來是薄奚收的小徒弟啊。”端木淩回頭看了眼,“小丫頭還怪勤快的。”
明淵沒否認這點,同他認真說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兩人快到溫泉深潭邊,一側的樹上傳來顏溯懶洋洋的聲音,“這不端木殊君嘛,可算舍得回來了啊。”
薄奚錦聿弄的溫泉暖得厲害,蒸騰的熱氣將周邊樹上的積雪完全消融,暖烘烘的,睡上去不是一般地舒服。
於是,顏溯又尋了個睡懶覺的好地方,無聊了還能撥弄幾下水麵,看能不能把潛在潭底的侯涅生弄醒。
端木淩望向樹上的紅衣人,回道“不比鳳歌,每日舒坦得很。”
顏溯朝他眨了下眼,“還是殊君你會說話,不像澤安,總是變著法子使喚我。”
若是薄奚錦聿在這裡,顏溯必然不是這般說辭,端木淩沒點破,朝他輕笑一下便垂眼看向溫泉潭。
端木淩,特殊型神昭異能者,亦即端木端的傳承者,會傳承端木端的全部力量和些許記憶。
他傳承到的記憶大多數是關於端木氏的發家曆程,剩下少部分則是端木端戰鬥的場景,在那些場景中還穿插有不少旁人的身影和話語。
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道立在端木端死門處、戴麵具束發的黑衣人和一柄總在結束戰鬥才出現的月白色折扇。
來到溫泉潭後,端木淩便有種說不出的心悸,像緊張,又像是激動。
他清楚這沒來由的情緒是傳承自先祖的神昭在作祟。
而悸動的源頭就在這溫泉潭的潭底。
“這是”端木淩伸手捂了下心口,“國師,這水潭裡到底是什麼?”
既然端木端的傳承者會有反應,那麼侯涅生必然也能被刺激到,明淵賣了個關子,道“殊君,你照我說的做便能知曉了。”
端木淩沒再多言,凝出與端木端所用一模一樣的純黑重劍,又將劍尖稍稍刺入潭麵。
顏溯正納悶國師要端木淩做什麼,下一秒,純黑的天雷自天邊貫穿而下,直直打進溫泉潭中。
他捂了捂耳朵,驚道“國師,你不想養了可以說,倒也不用這般叫人毀屍滅跡。”
他清楚端木淩的實力有多恐怖,尋常說來,一道黑雷打下,潭底的侯涅生不變成渣也該死透了,誰想
臥在樹上的顏溯瞪大眼睛,他看到侯涅生非但沒死,反而主動浮出溫泉潭,站在潭麵上如履平地,一雙純金色的尖銳獸瞳冷冷地打量端木淩。
端木淩後退幾步,看向侯涅生的眸中疑惑與戒備參半,因為這人出現後神昭帶來的心悸重了一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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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險些跳出來,到了必須拿重劍撐著才能穩住身形的地步,“國師,這到底”
“放心。”明淵望向侯涅生,語氣篤定“他不會傷害你的。”
七分相似也非是本尊,侯涅生打量著端木淩什麼都想不起來,可視線落到黑色重劍時突然瞳孔一顫。
片刻後,他冷聲吐出兩字“魔昭。”
除了明淵,顏溯和端木淩皆是一愣,應該是神昭才對。
侯涅生又稍稍抬手,下方的溫泉潭水逆流而上,在他手中彙聚、凝結成一柄冰劍,寒光閃過,劍尖直直對準端木淩。
薄奚錦聿如果看見這一幕肯定會麵露詫異。
回啟神殿的路上,侯涅生要國師哄上好一陣再喂幾顆糖才會練劍,現在竟是主動朝端木淩揮劍。
被劍指的端木淩不明這人為何會有薄奚錦聿的能力,隻得朝明淵投去征詢的目光,“國師,他這是?”
侯涅生還是龍訣時與端木端最初是對手相惜,後麵成了至交也經常對弈切磋。
明淵覺得他是被刺激得來了興致,回道“殊君,你放開來同他切磋便可。”
說罷,他退到顏溯旁邊,給兩人騰出切磋的場地。
端木淩隻是傳承端木端的全部能力,劍術這種需要後天學習的技法與本尊有所區域又略遜一籌,再加上心悸不止,竟與虛弱狀態的侯涅生打得有來有回。
侯涅生似是不滿平分秋色的局麵,長劍一揮擋下重劍,又快步後退拉開距離。
他退到池邊,手腕一轉,長劍融化成水幻化成刀,再次凝結成冰。
薄奚錦聿會的兵器多,回程的兩月時間讓侯涅生重新精通不少武器,也讓他記起自己最擅使的是刀匕。
又過了近百招,侯涅生抓住端木淩一瞬的破綻,擋開重劍,冰製的刀尖刺在端木淩的咽喉處。
樹上本就看呆了的顏溯又是一愣,端木淩居然輸了?
他翻了個身,伸手點了下明淵的肩膀,笑道“國師,你養的寵物倒是厲害。”
明淵正想認同地誇兩句,侯涅生先一步冷聲開口“你不是他,也不如他。”
這話說得著實辱人,若是如此還能忍,可侯涅生又補充道“李代桃僵,名不副實。”
話音落下,明淵頓時一個踉蹌,險些給自己摔溫泉池中。
侯涅生的記憶是沒恢複,但嘴臭的毛病卻回來了。
顏溯看熱鬨不嫌事大,輕飄飄地說道“國師你養的這寵物不止厲害,身上的刺也不少。”
至於當事人端木淩,他沒什麼怒意,反是收起重劍,捂住心口,等心悸完全平複,又愣了半晌才道“你認識我們先祖?”
經曆完第二次刺激的侯涅生嘴變臭了,但回話的速度快了,字句也流暢很多。
他道“不是什麼人都值得我記住,你先祖是何人?”
顏溯湊到明淵耳邊,極小聲地問道“國師,他說話這麼難聽澤安是怎麼忍一路的?”
想來是恢複了不少能力,侯涅生當即朝兩人看去,明淵小聲回道“鳳歌,你稍微安分點,我晚些再跟你說。”
端木淩覺得侯涅生著實怪異,行為動作都在表明他認識先祖,可嘴上竟還問自己先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