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天地鼎上的天道畫卷,就此裂開了!
喀喀喀!
遠處的五指梵山,也徹底崩潰!
倚在紅塵天地鼎旁邊的薑望,看著那些天道碎石,一時立眸——這些天道石人的碎片,跟他往前所想並不全然相同,也再次驗證了仙龍法相的思考。天海深處,不止是天人!
但梵山崩碎的結果,卻不因石質而影響。
澹台文殊在移開文山,放開地藏的同時,也趁地藏抹殺過去之機,毫不留情的摧毀了五指梵山,重創地藏!
這座地藏召天海石人所聚的五指梵山,幾乎代表地藏對天道的絕對掌控,一朝毀儘,是地藏對天道有欠。在同為曳落天人對天道權柄的爭奪裡,祂至此才據上風。
而天妃才剛剛從仰頭吐血的姿態回仰,甚至在完全直身之前就先探手去追薑無咎的手——可是一把抓空!
她仰回頭來,看到的便隻有畫像上薑無咎裂開的笑容,正在裂開的薑無咎,正在裂開的天道畫卷。
地藏撕畫,薑述倒飛,文殊裂山,天妃抓空,這幾件事情在同一時間發生。
電光火石一閃念,天妃的過去就被抹去了。
展開在重玄遵身前的那部《齊書》,在“道曆二**四年,武帝退位”之後的那片空白,緩緩浮現四個字,“功消身死”。
不僅還是死了,而且連“次年”那兩個字都抹掉,在曆史中提前了一年!
“非我無我!”
地藏聲如梵鐘,宣告那段曆史不能再翻篇:“今不存過去佛!”
早該想到的。
誰能不意想呢?
齊國一下子成就兩尊超脫,對澹台文殊並沒有好處。
對除了齊國之外的任何一方勢力都沒有好處。
今日圍攻地藏的所有勢力,無人樂見!
澹台文殊雖則又是隨侍世尊,又是求學於儒祖,可祂何曾是什麼善男信女?
被冠以孽海三凶的名號,同菩提惡祖和混元邪仙並列,被紅塵之門嚴防死守,祂豈是什麼好角色,豈有平白做好事的道理!
誰愛貢獻誰就去貢獻,祂隻為自己。
地藏祂也要殺,梵山祂也要碎,但若想祂鎮著地藏,叫齊國的小兒輩一舉兩超脫,祂卻不能為。
人族多了兩尊新晉的超脫,焉知不會順手就推平了孽海?
地藏是生死大敵,人族也不是祂的朋友。
如此種種,不是想不到,不是不知道澹台文殊不可靠,隻是永不再有的機會就在眼前,不得不搏。
接下來怎麼辦?
難道就此放棄,各自散夥?
澹台文殊先背刺,放出澹台文殊的景二也不是多麼無辜,甚至於正在與天河地藏生死搏殺、獨撐戰局的姬鳳洲,難道就肯為齊國做嫁衣,願意眼睜睜看著武帝成就、天妃證道嗎?
齊人大可以轉身就走。
甚或那陰陽兩界天子的合作,也不是不可以重新考量……
齊國的千古謀劃已成空,哪管地藏又要如何!?
倒飛在空中的薑述,卻隻是紫衣一展,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像他在過去那些年所做的一樣——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無論怎樣風雨如晦遮雲蔽月。
紫微星光是他的北鬥。
他提著戰戟反身殺來,繼續戰鬥!
他不允許自己在空中徒然飄蕩,哪怕是作為一麵旗幟。
他要把一切都握在自己掌中——
還是要殺地藏!
陰陽兩界天子並不能成,站在地藏那邊,必然會被群起而攻。到了這一步,隻有殺死地藏,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損失。才是對齊國最有利的選擇。
還是要和澹台文殊合作!
在薑述身後是重玄遵提斬妄刀而來,在他身前是薑望已仗仙道劍而去,兩個天海之中最弱的存在,幾乎是同時殺向地藏!
而在這一切之前——
那張已經撕開的天道畫卷,驟然騰起烈火!
沸湧在紅塵天地鼎裡的紅塵劫火,引燃在描繪著齊武帝的天道畫卷。
並非是薑望的馭使,而是齊武帝自己將其勾來。
這一步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在劇烈加速自己的消亡,把一尊無限接近於超脫的過去佛身,焚燒在幾乎無儘的紅塵中。
也就此超出了地藏的意料外——
他的死時,和地藏意定的死時……不相同!
“好紅塵!教我懷念!”
齊武帝開口,說出了千年以後的第一句話。
如此濃烈的紅塵將紅塵天地鼎推入了超脫的界限,也將齊武帝的力量拔高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既認我為過去佛——”
他說著便抬步一跨,竟然從那燃燒中的天道畫卷躍將出來,一把抓住紅塵天地鼎的鼎耳,將這小鼎握成了千百丈之巨鼎。以此為山為錘,當空一掄,重重地砸在了地藏的光頭上,將祂剛剛立起的身形,重新砸趴在觀海台!
“你怎的,披我的袈裟!”
此時的地藏,還在消化梵山崩裂的重創。還在與澹台文殊的鬥爭中,鞏固他節節敗退的天海權柄,一時抵抗未及,竟然又複趴低。
紅塵天地鼎替代文山壓在地藏身上,這是一座正在不斷燃燒、迅速消亡的巨鼎,滾滾紅塵不斷地衝刷地藏金身,使之淪落!
而在這樣的過程裡,齊武帝單掌遙按地藏——
轟隆隆隆!
一輪紫日直墜天海。
那古老星穹的紫微星辰,以其概念性的主體,竟被此時的齊武帝召來,以絕不回頭的姿態,轟砸在地藏身上。
天子帝氣儘一砸,千年太廟共此祭!
過去佛滅的力量,紅塵的力量,紫微星辰的力量,千年以來齊國太廟祭祀的力量……
紫日紅鼎,再鎮地藏!
沒有先前的長戟、文山那麼強大,但此二者都在急劇的消耗中,反有一種更為暴烈的姿態。畢竟超脫路斷,過去已空,這是名為薑無咎的過去佛,最後一次宣泄力量。
地藏身上的經緯袈裟,也在這刻變成了縱橫交錯的綁索!
薑述落經緯,地藏奪之,薑無咎再奪之。畢竟最早就是他以無上星占修為,在紫微星上,落下了東國之契。
可齊武帝的手掌,卻在這個時候消失了。
他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
已知超脫無望,已知必死,他沒有選擇向澹台文殊報複,以消心恨,而是以加速消亡的方式跳出天道畫卷,竭其所能,向地藏進攻——這件事情在實質上,是幫澹台文殊爭天權。
古今兩位帝王,千年之前複國的天子,千年之後成就霸業的天子,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可惜齊武帝的道路,已然儘了……
他在這個時候,隻是看著天妃:“殊憐,你還是這麼美。”
天妃看著他,看著他已經消失的手,正在消失的身軀,難抑哀傷,竟不能發聲。
他這時才低頭看自己,但見得脖頸以下,儘都空空,有幾分懊惱地道:“哎呀,差了一步。”
他看了看薑望,看了看重玄遵,最後看向提戟殺來的薑述,笑道:“好在你不差。”
又看向重玄遵:“意外就如枕上壓發,國史好比對鏡梳妝,小子,涉及我的部分,記得仔細潤色。不可不美我姿容,壯我雄風。”
目光移在薑望身上:“對了,象彌是古難山第五法王,不是第七。在下也略讀史書,有空切磋一下。”
又看回天妃:“我在妖界有個……呃,朋友。教我讀過此經。真的隻是朋友。”
他的聲音和他那張美男子的臉,一同消失了。
他所有的言語都發生在過去,不影響現在的時間,而他也永遠地停在了過去。
天道畫卷就此成焚,不留餘燼。
齊武帝永不歸來,天妃超脫路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