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些遺憾，誰也無法抹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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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你風華絕代，任是你天下無雙，任你掌握世間最高的權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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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無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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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齊天子亦有愛妃之悲、薑無棄之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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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薑望又怎能忘記楓林城的大街小巷，鄰舍同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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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怎麼想要錯過薑安安的成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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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不想”，而終究發生了，所以成為遺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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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陪了一碗，喝得是五氣翻湧，熱意攪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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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得四海皆風雷，胸中豪氣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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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這酒倒不如叫人間正道！”他酒意上來，有那麼點瞎咧咧的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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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人間正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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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拿起酒壇倒酒，對薑望道：“來，咱們再乾一碗這人間正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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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又一次的酒氣回湧，層層交繞，香而浸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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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內酒蟲已醒，饞得人撓心撓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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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裡每一個部位都似乎在等待美酒的灌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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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薑望伸手按住自己的酒碗，搖頭道：“我不能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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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放下酒壇，看著他：“是酒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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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太好了！我本無酒癮，如今有酒蟲在撓，饞得要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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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家這個人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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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哥修為蓋世，譽滿天下，又如此不拘小節，讓人親近，怎麼會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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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拒絕這一碗酒，原因在哪裡？”顧師義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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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可而止。”薑望迎著顧師義審視的眼神，認真說道：“越是會讓我上癮的東西，我越是要克製，越是要保持距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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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過你痛快，你又這般不痛快！”顧師義道：“年輕都不能縱意，難道要等老了再懷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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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隻道：“我要走很遠的路，所以我不會在路上停留太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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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暈染了酒的意，他的臉上也騰起了酒的紅，他的聲音也有些酒的飄忽，但他的表達很平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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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何時候，這都是他的自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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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沉默地看了他一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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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也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個普通的、隨時要倒下的醉漢。但是寧定自我，又絕不普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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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服了某家。”顧師義把酒碗一推：“那就不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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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液蕩出酒碗，灑在桌麵上，如碎玉一般。有一種讓人心碎的遺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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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有些歉意地道：“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停下來，陪顧大哥喝個儘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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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停頓了一會，道：“你知道先前是誰在這裡陪某家喝酒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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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搖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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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不好奇？”顧師義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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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反問道：“我該不該好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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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狡猾！”顧師義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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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道：“我隻是本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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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又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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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一個喝多了的人，與那些市井中的醉漢無甚兩樣，情緒變化非常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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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息一聲：“那是一個曾經會陪我喝酒儘興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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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現在是不會了。”薑望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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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會變的！”顧師義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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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他又道：“又或許，像你所說的那樣，一個有長路要走的人，是不該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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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道：“顧大哥的朋友，顧大哥自己肯定是更了解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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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是我的朋友！”顧師義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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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又道：“或許算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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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裡很矛盾，他的情緒很矛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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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真人莫不是掌控道則、洞見世界真實的存在，按說哪怕世界末日也不會輕易動搖意誌，他卻顯得如此不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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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複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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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也是一種“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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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太有故事了。薑望心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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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隻是說道：“一個一直往前走的人，總是要丟下一些什麼的，當時或許有意或許無意。但事後看來，應都算是有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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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此難過嗎？”顧師義眼瞼微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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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免會有遺憾。”薑望說道：“但我還是要往前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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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人停在原地等你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要發生。”顧師義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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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讓人遺憾的地方。”薑望道：“有時候你彆無選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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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哪來這許多感慨！”顧師義語態疏狂起來：“你現在很俗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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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道：“都是些書上看到的故事。可能我醉了，胡言亂語。顧大哥不要怪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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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者無罪，飲者有理！”顧師義緩了一口酒氣，大概不欲繼續這個話題，轉道：“薑老弟，你如何看待‘義’之一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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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有大有小。有仗劍為友之義，有恩仇必報之義，有懲惡揚善之義，有家國之義，有族群之義，有天下之義。”薑望道：“此先賢之論，我不能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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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用手點了點他，似乎又要說他狡猾，但最終並沒有這樣說。而是用帶著醉意的眼神，注視著他：“你秉何義？薑青羊為義士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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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搖了搖頭：“我非義士。曾有正義在前，我不能伸張。曾有憤怒在心，我不能拔劍。曾有利益相爭，我仗劍殺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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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複道：“我非義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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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語重心長地道：“有些時候你需要克製自己，有些時候你隻能在糟糕的選擇裡選相對不那麼糟糕的一個，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人生，上天賦予你與眾不同的使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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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道：“我想我不是一個那麼特殊的人。我的缺點和優點，都讓我成為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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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我的人生在於我自己的選擇，我的使命不由任何存在賦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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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卻隻是一揮手：“你不喝了，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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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沒有多說什麼，隻道了一聲保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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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自起身，帶著微醺的酒意，就那樣踏雲而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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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無非幾碗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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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如雲漂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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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少有人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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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這山巔這涼亭是何人所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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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已經敗落得不太成樣子了。紅漆剝離，風見朽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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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師義獨坐其中，對著殘羹冷炙，好像對著他的遺憾人生，於是又開了一壇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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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酒，滄桑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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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到滄桑句便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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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能儘興、也不能儘意的年輕人，的確不是義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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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道：“但卻是個誠者，是個信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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