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論過去的功績,也不用說什麼可能性,講什麼是否有理由。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商叔儀眸光如劍“我隻看事實,隻依法理。事實就是你女兒叛國,法理就是你應該接受調查而天子寬縱了你!”
“好個法理!”樓約沉聲道“天外圍殺宗德禎之戰,場上還有兩個平等國餘孽被控製,戰後不知所蹤。宗正寺卿竟然也沒有把人帶回來,總憲有什麼頭緒嗎?”
若是處處秉公,事事深究,要不然去查一下宗正寺卿?
“不勞樓樞使費心,本憲已去函宗正寺!”商叔儀昂首直麵“在你來這裡之前,宗正也已經對此做了詳儘的解釋——當時他專注於處理宗德禎的後事,隻注意到那兩個人飄到了戰場之外。等宗德禎死後再分念去尋,已是不見蹤跡。應該是被隱藏在附近的平等國高層救走。附近有一處星湮雷暴,不排除他們被卷入毀滅的可能。也說不定當時圍攻宗德禎的那些人裡,有人偷偷出手掩護。念及國內局勢,再加上平等國已經不是主要問題,宗正沒有繼續追索,而是先一步返回天京。”
“如何?你還有什麼疑問?”商叔儀看著他“若你覺得宗正的解釋不夠合理,或者你這裡還有什麼關於他的疑點,歡迎你遞交過來,本憲定當秉公處理,叫他一一交代!”
商叔儀比樓約想的還要硬,竟然真個逼得姬玉瑉解釋了!
樓約看了看天空,收回視線來“那麼本座想問一問——有關於傅台首的調查,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禦史台監察百官,也被百官所監察。
傅東敘這樣的大員,被請到禦史台裡來調查。
他提這個問題是理所應當。
也代表他打算在秩序之內同商叔儀交流,或者說“交鋒”。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看誰就看誰,這附著他滔天權勢之下的特殊,在禦史台不被認可。
商叔儀今天站在這裡,態度如此鮮明,無非是要明確一件事情——
即便是樓約,想要來禦史台詔獄看他的女兒,也要循規循距才行。這不是他商叔儀點不點頭的問題,也無關於任何人的權勢,這就是禦史台。
現在樓約在秩序下言語,商叔儀也給他秩序下的回答“至少在乾天鏡波折一案裡,傅台首的嫌疑已經洗清。”
“哦?他還有彆的事?”樓約問。
“本憲並沒有這麼說。”商叔儀道“傅台首已經回鏡世台了,樓樞使若有疑慮,可以自己去問他。”
“也就是說,傅台首無罪?”樓約問。
“我不能說他有罪。”商叔儀道。
樓約嚴肅地看著他“宗德禎前腳剛死,對一真道的清剿並沒有說就此結束,傅東敘作為鏡世台台首,在當前局勢下有著極重的承擔。你在沒有致命證據的情況下,因為一點疑慮就將他調來問話,可以說眼中隻有禦史台這一畝三分地的成績,完全無視整個景國的大局!”
商叔儀平靜地對視“本憲是禦史台左都禦史,監察百官就是本憲的大局,也是景國的大局。樓樞使,希望你走得再高,也不要忘了什麼是你的根本。”
樓約繼續問“既然傅台首已經回去,那麼對於小女的調查,禦史台又進行到哪一步?”
禦史台的職能是監察百官,並不真個具備天下刑權。更直白地說,此司對官不對民。
樓江月並不是官身,對她的調查,應該由緝刑司或者鏡世台來展開,哪怕是讓中央天牢來負責,都更理所應當。
說到底,禦史台把樓江月留在這裡,是牽扯到了傅東敘,本質上仍然是劍指樓約本人。
但傅東敘都已經走了,商叔儀又不能真個拿他樓約來查問,樓江月並沒有留在禦史台的理由。
樓約先說傅東敘,再說樓江月,正是挑明這件事情的不合理之處。
見這位樓道君如此清醒,始終不肯失態,也不真個犯錯,商叔儀斂容道“樓江月已經認罪。”
樓約麵無表情地道“既然她已經認罪,是否該轉交緝刑司了?或者中央天牢?”
在除開禦史台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他總能見他女兒一麵!
商叔儀定定地戳在那裡“樓樞使不好奇她認的什麼罪麼?”
樓約深深地看他一眼,轉身就走“歐陽司首那邊,會有調令,敬呈貴司。”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她說因為她恨你!”商叔儀在他身後道“她故意擾亂鏡世台秩序,汙蔑傅東敘為一真道徒,是想要引起你和傅東敘之間的矛盾,也是想以切實的叛國行為,嫁禍於你!樓樞使,你是清白的!雖然你女兒叛國,但你乾乾淨淨!”
樓約沒有停留,大踏步離開了。
身後的晦影中,一名禦史靠近“大人,樓江月多次試圖自殺,以及她暗中加入地獄無門,是十殿閻羅裡的楚江王的事情……都不跟樓樞使講麼?”
商叔儀隻是看著那漸遠的背影“從前這領披風都是虎嘯山河,現在換成了這麼乾淨的雲披。”
這些樓約再清楚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必要再跟樓約講呢?今天的樓約,是即將成為道君的大人物,高高在上,便要淡漠人情了。
他語氣莫名“我始終覺得那要更順眼一些。”
“總憲。”身後的禦史又問“緝刑司的調令應該很快就會過來,咱們應該怎麼做?”
“按規矩辦事,咱們就應該規矩地把人給他。”商叔儀道“隻是這段時間咱們和皇城三司一起清查一真道徒,本憲公務纏身,你們不太能夠聯係得上。”
身後的禦史很懂事“但樓江月這等要犯,若非總憲點頭,咱們斷不能放人。”
他的麵容,隨著往前的小步,在門洞的陰影裡逐漸清晰,卻是出身順天府的蕭麟征。
“她元屠入命,殺念主宮。病發時是世間極致之苦。把她關在這裡,不給她死囚,不讓她殺人。我們不用做任何其它的事情,最後她什麼都會說。”
商叔儀道“但隻有兩天,最多隻有兩天,樓約就攔不住了。歐陽頡甚至會親自登門。”
他歎了一口氣“常恨時不與我!”
“若能再拖延兩天時間,應該足夠了。”蕭麟征道“我看她痛不欲生,隨時都會崩潰。”
“樓江月常年深居樓府,出來的機會不多,到我們手裡更可能隻有這一次。她背後隱秘極深,秘密背後往往藏著臟膩。當年的知情者無不諱莫如深,就連咱們禦史台也隻有隻字片語,這恰是我們需要工作的地方。”商叔儀沉聲道“可恨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什麼皇城三司,天都大吏,彼此袒護,不使澄清。道脈護著道脈,同門包庇同門,正是這樣的默契,方才滋生一真道蔓延的土壤!”
“唯獨是……”蕭麟征想了想,最後還是道“陛下將委樓樞使以大任,對他有幾不設限的信任……”
商叔儀抬手向前,似在光中握住身前的直道。
這直道,多像舌中劍“如果天子永遠不會錯,看什麼都清楚,那就不必設禦史台。同理,如果禦史台永遠和天子一致,那禦史台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恰恰是樓約要走上那麼重要的位置,我們才要苛刻地審視他!”
喜歡赤心巡天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赤心巡天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