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這人長得其實是挺安靜的,五官都不太具有侵略性,眼睛甚至可以稱得上淡泊,但有一種急湍暗湧的感覺。
仿佛無數瘋狂的尖銳的耗材,被強行捏成了一尊平靜的塑像,說不準什麼時候崩潰。
諸葛祚看著他,一時覺得他好像隨時會扯掉人皮,化作噬人的惡獸。一時又像是看到即將發生的大雪崩。
確認什麼?
這是這個男人的問題。
從齊國九卒統帥的身份來說,在東海的地界上,田安平有過問一些事情的權利。
諸葛祚記得此行是以自己為主,這也算是代表楚國和齊國對話,萬萬不可有失國格,卻也不必與齊國交惡。他在心裡斟酌著措辭,正要開口回應。
“確認什麼關你屁事?!”鐘離炎一把將他扯到身後,自己則往前一步,麵對麵地頂住田安平。
這位獻穀大爺從來不是個脾氣好的,更不會像諸葛祚一樣謹小慎微,張口就罵“學人精,我問什麼,你也問什麼。跟著大爺學,覺得自己很好學是嗎?”
田安平並不像鐘離炎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人。
麵對他的挑釁,他的無禮,既不大發雷霆,也不故作不屑,隻是帶著點探究意味的,平靜地看著他。
仿佛在認真研究他這個人。
是那種要把他切成碎肉,認真分析每一滴血的研究。
坦白說,看得鐘離大爺心裡有點發毛。
但鐘離大爺麵上不顯,嘴上不饒,惡狠狠地反瞪回去“看什麼看!眼神不好啊?要湊這麼近!?”
說著,他還把胸膛一頂。
田安平仍然沒有說話。他還從來沒有殺死過一位武道真人,一旦發生,就會是新的人生體驗,這令他有些興趣。不過他手上提著的那個赤裸的男人,倒是掙紮起來。
“你手上提著的人是誰?”鐘離炎又自來熟地問。
“啞巴啊?!”鐘離大爺怒氣衝衝。
田安平似乎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淡聲道“不知道。”
“那你問問他。”鐘離炎大大咧咧地指揮。
田安平‘哦’了一聲,五指輕輕一攏——
啪!
似醒夢之木敲講台,聽書人零零碎碎落在現實中。
這樣的一聲脆響後。
他手中提著的那個赤裸男子,便爆成了一團血霧,彌散在空氣中。竟在海風的鹹味裡,加了一縷甜。
諸葛祚愣住了。
鐘離炎也有些發愣。
這人莫不是有毛病,特意拎著一個人走到麵前來,又莫名其妙地捏死他。
“沒法問了。”田安平好像終於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就這樣漠然地說。
不想問就不問唄!
選擇在這個時候捏死,豈不是在挑釁本大爺?
鐘離炎怒不可遏。
“小祚!”他一邊讓諸葛祚撤開,一邊擼袖子。
都說田安平厲害,這方寸之間,乃武夫的領域。定要讓沒見識的齊人長長見識。
田安平在卻這個時候,仰頭看天,雙手低垂,長發也靜靜地披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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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炎,諸葛祚,乃至剛剛捏死的那個人,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他在有夏島上的客棧裡,承受了尹觀本來為徐三準備的攻勢。
他可以留下陳開緒的性命,但他沒有那樣做。
他也不跟徐三解釋什麼誤會。
他追上了黃守介所降身的蔣南鵬,輕易擒拿了,又回身逼住鐘離炎。
他做了很多看起來有用或者沒用的事情。
但這一切,好像都無關緊要。
“時間到了。”
他呢喃。
在他身下,一時波濤洶湧,白浪滔天!
他體內仿佛有一個無窮無底的幽洞,瘋狂吞納著天地間的元力。他身上的氣息,幾無上限地拔升。
竟於今日此時來登頂!
鐘離炎的袖子已經擼起來了,但又喊了一聲“諸葛祚!”
諸葛祚老老實實往後退,讓出位置給他們單挑。
鐘離炎衝過去一把拽住他,轉身就走“這人有病,彆把你傳染了!”
諸葛祚懵懵懂懂地跟著走。
兩人就這樣往外走了幾步,鐘離炎拽住諸葛祚猛飛起來,嘴裡還道“小祚,你飛那麼快乾什麼?慢點兒,咱們不趕時間!”
就這樣風馳電掣,瞬間逃離了這片海域。
鐘離大爺從來也不服軟,但那是同境對同境,神臨打神臨,洞真對洞真。或者洞真對遊脈。講究一個公平公正。
他自問是天下第一天才,同境對上誰都不能怵。差上一個境界,便要再酌情。
像薑小兒登頂之後,他就再也不去主動挑釁。
今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罷!
“那個人叫蔣南鵬。”被拽在空中飛的諸葛祚,冷不丁說道。
鐘離炎扭頭看著他。
“被田安平捏死的那個人。”諸葛祚補充說。
“你怎麼知道?”鐘離炎有些驚訝。
“我剛才算了一下。”諸葛祚解釋道“他已經死了,屍體又在這裡,長相也很清楚,很好算。”
好算嗎?
鐘離炎眉頭略皺。
諸葛祚繼續解釋“其實就是根據已知信息算他的身份。輔弼二星隱北鬥,開陽增一名死兆,他的死兆星剛剛亮起來,掠過命運長河,我隻是隨意撥了一下星光,很容易就鎖定了他的出生地,此人生在景國道明府。再結合當前局勢信息,因晉王姬玄貞逐殺錢塘君伯魯一事,景國有一批人參與海上戰場,從這個人的體魄狀況來看,必然是景國皇城三司裡的人物,很簡單就做出星盤來。”
這小子張口說了一大堆,什麼星盤、命理、天機玄算,最後自信地道“……不難得出,他是景國緝刑司南城執司蔣南鵬。”
鐘離炎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下次直接說結果!”
諸葛祚捂著腦袋,皺著小臉“但不知為什麼,他體內有田氏族人的血——景國緝刑司的人暗中殺害田家人,被田安平抓住了,所以刑殺?”
他凝神苦思,隻覺事情異常的複雜“這事情涉及到景國和齊國在東海的暗爭,因為不便於撕破臉皮,所以田安平當我們的麵殺了他,就是為了讓我們楚人作為第三方見證這件事,以此給景國一個警告?”
“我覺得你是不是想多了?”鐘離炎大大咧咧地道“那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家夥,殺個人哪有那麼多理由?”
諸葛祚很嚴肅“鐘離大人,那是齊國九卒統帥。做事情不可能毫無章法,隨心所欲。”
他就差直接說——你以為是你呢!
“管他的!”鐘離炎懶得想那麼多,大手一揮“我反正隻看到他殺了景國緝刑司的人,你也沒有看到什麼田氏族人的血。景國人問我們,我們就這麼說,讓他自己解釋去吧!”
他扭了扭脖頸“得罪了大爺還想讓大爺給他作見證,沒門!”
“但他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登頂呢?也許不僅僅是這個原因……”諸葛祚還在思考。
鐘離炎拽著他就飛了“做什麼都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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