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走上前去,將窗子關上了,隻給了“哐啷!”的一聲響,來告彆之前的晃蕩。
在這之後都是雨敲窗。
窗上映著他的影子,窗格將這年輕的身影分割。
他現在是“瞿守福”,常年混跡在近海群島上的一個小海商,膽大心細辦事穩妥,故而年紀輕輕就有了一番事業,後來被蒼術郡苗汝泰招攬,成為苗氏部屬,也算是吃上了齊糧。
得益於先前的詳儘調查,薑望一看到自己這身打扮,便反應過來自己是誰。
這裡是觀瀾天字叁!
那極複雜的一局,發生的地方!
而薑望以瞿守福的身份回過頭來,通過瞿守福的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秦廣王那張不戴麵具的清俊的臉,此人虛懸於祭壇上空、房梁之下,長發垂踵,眸有碧光,洞真修為半點不虛。
與之對視的是祭壇之前,腰懸青葫載酒的徐三,掌中提劍,意甚恚怒。
祭壇上是一口敞開的血棺,有一個人躺在血棺裡,有一個人剛爬起來。
躺著的是景國鏡世台鏡衛隊長蔣南鵬,爬起來的是景國緝刑司南城執司陳開緒。
和徐三位置相對的祭壇的另一麵,則站著兩個來自地獄無門的、戴著麵具的閻羅,一為“仵官”,一為“都市”。
對麵的牆上開了一扇門,連通隔壁的天字肆號房。
蒼術郡守苗旌陽的弟弟苗汝泰,正推門進來。
而這間客房本來的房門處,站著雙手垂鏈的田安平。
太有趣了!
曾經在觀瀾客棧天字叁號房裡發生過故事的人,竟然都出現在這裡。
當然他們無一個是本人。
雖然每一個都很真實,真實到即便是薑望,都看不出這個尹觀和真正的尹觀有什麼不同。
但這些人裡,有幾個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出現,也有幾個人現在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最清晰的就是門口的田安平,這裡的田安平尚且是洞真境,真正的田安平明明正在躍升絕巔,或者已經完成那一步。
眼前的這一切,這些人,就像是一張張剪紙。好像某種偉大的力量,把過去的某段時間裡,出現在這裡的人物,剪出了曆史,令之停留在此間。
但來過這裡的朔方伯鮑易、近海總督葉恨水,以及鐘離炎、諸葛祚,都沒有出現在這裡,曾經來這裡調查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也都沒有出現。
大概人物選取的條件,是在這裡出過手,而不僅僅是在這裡出現過,且自身都有一定的複雜因果相牽?又或者說,時間截止於尹觀擒走徐三那一刻,此後的人物不會再剪進來?
薑望冷靜地審視著這一切。
那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我是以“瞿守福”,而不是以“薑望”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青雨的小財神又是否來了呢?
啪!啪!啪!
就在這個時候,正從隔壁天字肆號房走進來的苗汝泰,拍了拍掌,把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諸位,尤其是【無名者】,往這裡看!”他說。
此刻的苗汝泰,相當的從容自信“誠如諸位所知,這裡是東海,但不是此時此刻一切該發生的都正在發生的那個東海。”
“【無名者】就在此刻的這個房間裡。像我這把老骨頭一樣,寄托於某人之身。”
他的目光充滿智慧,又有雷霆般的威嚴,嚴厲地在房間裡巡視“【無名者】,想必你已經知道,你雖然跳到東海,但卻跳進了我的局中。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墳塋。”
“你在說什麼東西?”尹觀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殺機在碧眸中一閃而過,翻手便擒住了徐三,打算離開,但發現自己無法離開。然後尷尬但不失瀟灑地鬆開了徐三“什麼【無名者】?隕仙林裡那個?”
徐三怒不可遏,畢竟是遏製了,從尹觀手下脫身,抬手便捏碎了道符——當然那並沒有用。
忠心耿耿的仵官王,默默地後退了好幾步。
都市王更是已經貼在牆角,假裝自己隻是一道影子。
薑望完全相信,倘若這間客房並未封鎖,兩位閻羅的身影,應當已經看不見。
這地獄無門的三閻羅,個個都很真,並不是那種虛假的幻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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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而言之,房間裡的其他人,也都可以反映真人。
他的目光看向蔣南鵬。
仵官王和都市王說,此人被景國內部的洞真強者臨身,而他判斷那廝是一真道高層。
此刻的蔣南鵬,是蔣南鵬本人,還是已經被一真道高層臨身?還是說是隕仙林裡來的另一個人?
苗汝泰饒有深意地看了尹觀一眼“對,就是隕仙林裡那一個。”
“想必你現在就是諸葛義先?”尹觀問。
苗汝泰的視線,在房間裡慢慢掃過“我們是在一場彼此牽係的廝殺裡,一同來到這裡,倘若無人站出來與我爭名,我應該就是諸葛義先。”
“這些跟我沒什麼關係。”尹觀道“我先走一步,免得打擾你們。”
仵官王和都市王這會又走了出來,打算跟親愛的老大一起走。
“跟尹觀是沒有關係,但我們如何才能確定,你不是【無名者】呢?”苗汝泰定定地看著他,又用視線,逼退了仵官王和都市王“還有你們。”
他的身後是桌椅還算齊全的天字肆號房,他身前是觀瀾天字叁裡的所有。
而他說道“在找出真正的【無名者】之前,誰也不能走。”
“【無名者】怎麼會在這裡?”尹觀皺著眉頭。
苗汝泰道“因為這裡是唯一的漏洞,是祂唯一能夠逃脫的路徑。也是我為祂準備的陷阱。”
“我有一個問題!”站在天字叁號客房真正門口的田安平,舉起手來。
苗汝泰看向他。
“都說超脫者,不可測,不可謀。”田安平的眼睛裡,有深刻的興趣,這時他連搶奪萬仙宮的尹觀都不關心了,幾乎是讚歎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無名者】又怎麼會對這個陷阱毫無警覺,剛好跳進來呢?”
“這是一個很值得深究的問題,也是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因為這裡時間不流動,對我沒有損耗,所以我也不妨靜下來,跟諸位略作討論。”
苗汝泰的聲音裡有一種老態,那是疲憊、竭力、滄桑。
不過他現在倒是興致盎然“在我看來,要謀超脫,且要實現,有兩個辦法。”
不僅有辦法,還有兩個?
暗暗用各種辦法聯係“師兄”的徐三,都忍不住駐足。
苗汝泰道“第一,非超脫者永遠無法把握超脫者的選擇,所以要謀超脫者,我們應該儘力做到,讓祂的選擇,有且隻有一個。”
“說起來很簡單,但幾乎不可能做到。”田安平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如我們這樣相對來說還很孱弱的存在,永遠不能確定,我們已經斬掉了超脫者的所有選擇。”
“不要忘了是誰在和【無名者】交戰。”苗汝泰也很認真地解釋“祂一直都在封鎖【無名者】的選擇。那幻想成真的力量,甚至讓【無名者】看到選擇,都不敢確定的選擇。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斬殺選擇的力量。”
“那還是以超脫製超脫。”田安平一針見血,旋即便對這個辦法失去了興趣“第二個辦法呢?”
他感興趣的是用現有的條件完成不可能的事情,而不是用不可能去挑戰不可能。
“第二個辦法,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苗汝泰沉聲道“觀瀾天字叁裡發生的一切,遠比諸位想象的更加複雜。”
“連我都算不真切。”
他的聲音變得篤定“所以我相信,這一局裡涉及了超脫者。”
超脫之下,皆在算中!
這就是星巫的自信。
“我算不到,也不去算。”
“但不妨我對此利用!”
他說道“世上有什麼能夠乾擾一位超脫者的認知呢?”
“隻有另一位超脫者的故事!”
“我把觀瀾客棧裡這複雜的一局製為甕,【無名者】無法確定地認知另外一位超脫者,且這位超脫者目前所有的信息還都不明朗。”
“這就是為什麼,這口甕,能夠將【無名者】裝進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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