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無非是真心換真心。這些年相處下來,他們已是真正的家人。
薑望大好前途,傳奇人生,怎能因為和他左囂的情感而被葬送?
那他左囂對這孩子這些年的關心算什麼?一桌吃飯一桌歡飲,一室讀書一室修行,隻為了大楚今日一用嗎?
“我是想跟你說——我們很快就能將祂確名,薑望不會有事的。祂暴露得越多,這一局就越接近結束。”諸葛義先聲音篤定“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裡,去追逐【無名者】。”
不得不說【無名者】能夠藏世這麼久,甚至在楚世宗時期露頭後,還能將隕仙林作為祂的禁地,堂而皇之地存在於楚國之側,的確有祂非凡的本事。
為了將祂捕殺,諸葛義先幾乎算到方方麵麵,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
除了凰唯真窮追不舍,還有地藏這般神秘強大的超脫者參戰。
但祂還是從隕仙林逃到東海,從甕中逃到甕外。這座為束縛【無名者】而製的超脫甕,此時反而成了地藏和凰唯真的牢籠!
甚至於祂留下來的潛意之海,還通過白日夢真,填進這超脫甕中!使得甕中水滿養魚蟲。此中人亦魚,人亦蟲。水亦為獄,水亦為甕。
金身落水,地藏輕聲歎息。
而凰唯真並不言語,隻將雙手一展——
有形的波紋隨著祂的長袍蕩開。
波紋所及,一切都被消解。
包括無儘滄浪之水,包括時空無限的客房本身,地板、房梁、門窗……
祂親手解甕。已然成真的一切,迅速地重歸於虛幻。
在真實的時空裡,“觀瀾天字叁”裡發生的一切,已經成為過去!
凰唯真讓這一切真正過去,自然就解甕而返。
已經傷痕累累的徐三,張著嘴還想說些什麼,但瞬間成為一道泡影,“啪”的一聲就消失。
“去哪裡追逐【無名者】?”執旗的左囂隻問。
在用祭壇碎石擺出來的星圖陣裡,諸葛義先最後低頭看了一眼水中的倒影,承載他降臨超脫甕的這具身體,嚴肅而稚嫩的少年……已經變得虛幻起來。
“很早之前我給過鬥昭死命令。”他說道“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鬥昭隻會在兩個地方登臨絕巔——大楚皇宮,或者隕仙林。”
大楚皇宮裡,是真正有超脫戰力存在。而隕仙林中,縛殺【無名者】的困局仍在,楚天子傾國而至,也不過一念之間。
也就是說,無論【無名者】在哪裡降臨,都必然會迎來一輪新的圍殺。
所以諸葛義先才敢篤定一切還未結束!
但左囂並沒有放鬆,反而是挑起眉來“你早就算到,【無名者】會利用鬥昭證道絕巔的這一步,以三途橋來逃脫今日之局?”
若是諸葛義先早就算到這一步,那他對薑望的危險應該早有預知!這陰陽貫通的道路一旦存在,根本不是薑望本人所能拒絕的。
這無關於能力、智慧,或者意誌。這是純粹的位階的差距!
“我豈能算到這一步?左公爺太高看我!”諸葛義先認真地解釋道“因為鬥昭在阿鼻鬼窟裡萬鬼噬身、百劫煉神之後,化為【戰鬼】,又將陰陽真聖的道意,一刀刀填進了白日夢鄉。他的修為得到了精進,我卻見之憂心。”
“坐道南楚數千年,我對陰陽真聖有疑慮,對隕仙林更有疑慮——擔心鬥昭在證道絕巔的時候出現問題,為外邪所侵。所以給他下了不得違抗的命令,要求他在證道的時候回國,以便國勢看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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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昭在大楚皇宮證道,是萬事無虞。”
“鬥昭在隕仙林中證道,則可以用他啟動對【無名者】之局——那時候我還沒有想好用仙宮作為這一局的起手。”
“今日【無名者】以絕巔鬥昭為路,隻能說天佑大楚,國運昌隆,叫我撞上了。”
針對【無名者】的這一局,諸葛義先已經設計了很久,準備了很多年。很多思路都被推翻了,很多準備也可能永遠不會啟用。
他歎息一聲“豈有算無遺策?無非十分心血!”
“老朽非全知而全能者。這些年勤勤懇懇,儘心竭力,無非做足準備,做許多根本用不著的準備……才能有一時一事之周全!”
鐘離炎一時沉默。
在黃道十二星神代行人間的這些年。
在星巫坐掌章華台的這些年。
諸葛義先幾乎是一個智慧的符號,是楚國的守護神靈,更是無事不曉、無所不能的存在。
隻要他還坐在那裡,人們就永遠可以相信楚國的穩定。
也正是因為他還存在,他還支持,當今楚天子才敢進行伐骨洗髓般的朝政大革。
但那些過往的輝煌,那些近似於無所不能的假象,究竟是用什麼來造就的呢?
是困坐章華台最深處,嘔心瀝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隻有在這一刻,鐘離炎看著這個蒼老的眼神,才意識到諸葛義先隻是一個人。
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
他平生無禮,此刻卻有三分敬意。而後身形一晃,被波紋抹去。
左囂也不再說話,但見一重重的浪濤,一重重地卷來,也一重重地消失。
……
……
薑望確實是沒有想到,他什麼都沒乾呢,還能被連著三途橋一起卷走。
在這場戰鬥裡,他已經是小心了又小心。地藏出手定住【無名者】,他才出手。【無名者】一旦放開手腳,他又馬上退開。
隻因為鬥昭一聲“開門”,他就被卷入這黑白混淆、一切都在飛掠的陰陽世界中。
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中了陷阱的是鬥昭,他一開始就警惕,並且也主動斬斷了橋梁!
如醒如夢,似醉又驚。
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更彆說體察外界。
六根混沌,五蘊皆迷。
唯有位在絕巔的洶湧潛意識海,還能同那炙烈的白日夢境有所觸碰。
簡單來說——
他還能跟鬥昭聊天。
“您老人家是怎麼得到消息的?”薑望的聲音在潛意識海裡蕩漾“真是梅雨時節及時雨,一盤收局馬後炮——幫了好大一個忙!”
鬥昭的聲音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鐘離炎通知的我。”
正序時空裡的鐘離炎,還在東海那裡站崗。
超脫甕中的鐘離炎,還立在南嶽重劍的劍柄,像個獨腳的鵪鶉。
哪個鐘離炎也不可能通知他!
彆說做不到。
即便做得到,以鐘離炎的性格,也隻會等大功告成再去吹噓,而絕不至叫鬥昭來親見他的窘迫。更不會向鬥昭求救——他寧可被打死。
“他怎麼通知的你?”薑望忍不住問。
鬥昭的聲音如古井無波“說他正在大殺【無名者】,創造前無古人的曆史,要我抓緊時間過來舔他的鞋底——我打算過來把他的大腿卸了。”
薑望對此不予置評,隻道“我是問,通過什麼方式通知你。”
鬥昭道“用他獨門的傳信秘法。”
什麼獨門不獨門的,在【無名者】麵前,就沒有“獨門”這一說。連諸葛義先的手段都能複刻,區區鐘離炎,本身就是個大嘴巴,又算得什麼隱秘。
薑望想了想,還是很不服氣“你不是收不到他的信嗎?鐘離炎說你根本不敢看他的信!”
鬥昭道“我隻是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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