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得問問太醫令,剛出生的娃兒去軍營,要注意哪些方麵。
皇帝頓了頓,忽道“燕山啊,你說這個田安平,朕該怎樣處理他?”
霍燕山看了半天的戲,突然被叫到名字,高大的身形一下跪倒“內臣隻是一張紙,宣陛下之字。外朝之事,內臣萬萬不敢議之!九卒統帥,豈有奴言?內臣隻有一雙耳朵一張嘴,一顆忠君的心——心中不曾有什麼揣測,也不敢有!”
丘吉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眼睛酸。要不怎麼說人家是內官之首,能接韓令的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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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你。”皇帝抬起手指,點了點霍燕山,卻也並不為難他,轉道“華英宮主以為呢?”
薑無憂直接道“此人目無法紀,心中沒有國家,不能再用。”
“哦?”皇帝看著她“田安平此人鋒銳絕倫,論兵略論修行,都是不世之才。獨當一麵不成問題,破陣當鋒更是利刃。你不是說,田安平願為天子刀,他也多少還知道不觸及底線?”
“田安平有不去觸及的底線,比如他殺朔方伯,也要等到朔方伯先違規才動手……不是對這個國家的敬畏,是知道跨過那條線,會死。”薑無憂平靜地道“一旦知道跨過那條線他也不會死,那條線就並不存在了。”
皇帝淡聲問“華英宮主沒有守住那條底線,長久駕馭他的信心嗎?”
“他或許在陛下給他劃出的底線上翩翩起舞。”薑無憂拱了拱手,以示禮敬“但兒臣的底線,是對這個國家的敬畏。”
皇帝仍然不評價,隻道“依你之見,此人不能再用,那就隻能殺了——你打算怎麼殺他?”
霍燕山伏地一定,僵住不動。
丘吉緊繃著握筆的手。
重玄褚良仍是樂嗬嗬的表情。
薑無憂沉默片刻,道“兒臣殺不了他。”
“奇也怪哉!”皇帝這時才有了幾分意味深長,看著她道“朕予你天下之權,你怎樣殺不了他?”
“天下之權是從製度出,維護規矩,即是維護陛下的權柄。”薑無憂慢慢地說道“今田安平殺朔方伯,是以其阻道之名,雖不體國,未罪死也。哪怕追溯過往,論其殺柳神通舊事……天子昔日已定論,不可再議之。況且事久線湮,難得鐵證。以此事殺絕巔,不足為天下憑。其餘捕風捉影事,則更不能傷其分毫。天子乃天下之主,更要慎用重柄,不可不罪而殺,不可妄殺重臣。”
她頓了頓“今田安平不以死罪而死,則朝野何以安?是以陛下雖予天下之權,兒臣不能濫用以刑殺。”
“那你要怎樣做呢?”皇帝問。
薑無憂的發簪都不是尋常發簪,而是一支長戈,刃是開了鋒的,一不小心就會斷發而走,頗能顯現她的殺伐果斷。
但在這個問題上她尤其的謹慎。
抿了抿唇,終道“田安平畢竟是九卒統帥,國家重臣,又是帝國名門出身。兒臣……暫時沒有想好,還要再想想。”
皇帝坐在台上,略略前傾,真如沉雲壓天低!
那威嚴莫測的聲音,雖然並不高揚,卻叫人下意識地提心吊膽“華英宮主以為,若是太子和養心宮主在此,他們可需要再想想?”
“他們不需要。”薑無憂乾脆地搖了搖頭“太子殿下政治手段高超,既有天下之勢可借,自會不著痕跡地把他逼到死路。養心宮主……會繼續用他。”
今太子薑無華的政治手腕,是可稱諸嗣第一。
而養心宮主薑無邪,自負雄略,他不會覺得天底下有他駕馭不了的人物,也不會覺得有人是不能用的。能掌天下權,自可用天下人。
皇帝看著這位磊落大方的華英宮主,隻是說道“你也算知己知彼。”
薑無憂起身行禮“兒臣隻是知天下之重,故而如履薄冰。又智淺德微,思慮不敏,短時間想不出萬全之法……讓父皇失望了。”
齊天子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站起身來。
他盤坐在台上的時候,很是靜肅,仿佛和殿中所有關乎威嚴的布置一般,都是皇權的陳設之一。但他站起身來的這一刻,關於大齊帝國的一切,便都鮮活起來。
東國萬裡之威,便如龍抬頭!
而皇帝在殿中走,其聲幽幽“你們說說這個田安平,他希望朕怎麼樣?”
霍燕山伏地道“他想……陛見天子。”
齊天子穿著寬大的袍服,走起路來似有祥雲隨身,這叫他顯得不那麼嚴苛“當年殺柳神通,朕就給過他機會。”
他嗬然回頭,目光在殿中幾人身上掃過“朕要給他幾次機會呢?”
這難道隻是問並不在這裡的田安平嗎?!
殿中無餘聲。
所有人都大氣不出。所有人也都知道,最後的決定就要做出。無論那個結果是什麼,所有人都隻能選擇接受。
薑述是這萬裡河山之上的最高意誌,最終結局。逆之必死。
皇帝很少直接說哪位皇子做得對,哪位皇子做得不對。
他常常是直接做給皇子皇女們看。
今日也如往日。
在殿中踏出數步之後,天子開始下令“斬雨統帥田安平殺朔方伯一事,案情複雜,事態可疑。且殺人者與被殺者都是國家大員,帝國重臣,不可等閒視之。朕令徹查此案,務必公正審理,不可有細節錯漏——著巡檢都尉鄭商鳴,親督此案。”
丘吉揮筆如飛,記下天子旨意。
皇帝道“此國家之痛,不可叫死者含恨,生者蒙冤。對鮑易對田安平,都要公平。要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丘吉眼神帶驚,但握筆如輕羽,絲毫不影響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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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道“霍燕山親自去宣旨,不要直接去北衙——田安平下獄待查,斬雨軍諸事,暫以斬雨軍正將鄭世代之。你讓鄭世去北衙傳此令。”
霍燕山低頭垂眸。
丘吉目光閃爍,懸筆而止。
讓覬覦斬雨軍統帥位置已久的鄭世,去督促他的親兒子鄭商鳴去查斬雨軍統帥田安平的案子……雖說舉賢不避,這也太不避著人了!
重玄褚良樂嗬嗬的表情不變,好像並沒有聽懂這道聖諭。
但心中明白,這或許是對田安平來說最糟糕的結果!
或許從一開始,天子不肯見田安平,便已經注定了這件事情的結局。更彆說天子還當著他們的麵,公然跟華英宮主討論要如何殺田安平——這也是能夠討論的嗎?
除非那已經是一個死人,絕無再用的可能。
老鮑這次毫無疑問是做了蠢事,被一個後生晚輩找到機會宰了,也沒什麼可說。
時間的苦澀和家族的重擔,把鮑剽姚變成了鮑朔方。
天子對當年那位剽姚將軍,或許也是懷念的吧?
對與之齊名的另一位呢?
重玄褚良不去表露自己的心思,甚至不允許自己再去想。故而又一轉念——田安平也是觀瀾天字叁裡九人之一,如果白骨邪神的線索就在田安平身上,接下來要怎麼去查呢?
得鹿宮裡,各有各的沉默。
霍燕山微步走上前去,細審了一遍丘吉草擬的旨意,確認旨上沒有一個字不同,這才取出天子行璽,規規矩矩地用了印。又封好印盒,將聖旨捧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請皇帝檢查。
齊天子雖有通天徹地之能,蓋傾天下之功,也還是認真地看了一遍自己的聖旨,這才揮揮手。
霍燕山捧著這新出爐的聖旨,便急步而去了。
這得鹿宮中的小議,按說這便結束了。該處置的處置了,該敲打的敲打了,該教導的也教導了……但天子卻沒有立即叫眾人散去。
反而他繼續往殿外走,走得雲淡風輕,漫不經心“無憂,取你的方天鬼神,借朕一用。”
薑無憂本能地便下拜“兒臣領——啊?”
她驚愕抬頭,戈簪割破了發髻,飛前而落。
丘吉大驚之下‘啪’地一聲折斷了筆,立即離座,跪在地上請罪。
凶屠重玄褚良悚然起身!
大齊天子卻隻是看著殿外的天光,隨手一探,已將華英宮主那杆巨大的方天鬼神戟倒提在手中。
天子提戟,紫袍微卷。
“這朝堂之上,公卿私事,朕已是看得厭了!”
“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
他淡聲道“朕與姬鳳洲——當有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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