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農曆戊戌年臘月初八,也是豐泰集團豐泰大廈家居樂廣場開業之日。
在這個擁有常住人口一千多萬、流動人口三百多萬的大都市裡,豐泰集團豐泰大廈位於繁華的cbd中心位置。有著巨輪揚帆造型的三百多米高、一百多層的高樓矗立於此,高聳入雲,傲視天下,成為這個都市最壯麗最耀眼的地標。
浩蕩的江水拍打著江岸滾滾東逝。岸邊就是二十多公裡長、最寬處達幾公裡的沿江公路。
豐泰大廈的地下負二、負三兩層是大型車庫。負一層有一家綜合醫院和十幾家藥店、整形醫院。豐泰大夏旁邊就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地鐵站cbd站,而地鐵又和高鐵無縫接軌。
豐泰大廈,百層廣廈,集合居住、辦公、娛樂、觀光、休閒、餐飲、商貿等各種功能。
大廈開盤時,麵積從一百多到三百多平方米,均價每平方米八萬以上,總共上千戶住宅在一周之內告罄;而每平方米租金兩萬起價的寫字樓和店鋪就被各種膚色、操著各種語言的人全部搶走。
毫不誇張地說,豐泰大廈是銀穀,是金山,是吸金石,是聚寶盆。
夜幕徐徐降臨,華燈驟放,迎來一個璀璨的不夜天,預示著明天開業會是異樣紅火。
此刻,在燈火通明的家居樂廣場十樓,一大堆人正在那裡翹首等待著什麼人。十樓有一個很大的溜冰場,一個擁有十幾個放映廳的電影城,四周還有一些中西糕點、火鍋、茶吧、咖啡店等商鋪。因為明天開業,店鋪裡各種食材非常充裕。
在這人堆百米之外的東南角,有一個由玻璃隔斷出來的辦公室。玻璃外麵那層薄薄的磨砂將裡麵的人全部隱藏了起來,外麵隻能看見印在磨砂表層上一簇簇的花朵。門上還掛著“經理室”的牌子。
此時經理室門窗緊閉,沙發、桌櫃和人還有各種嘈雜的聲音、氣味把房間擠得水泄不通。坐著的幾個人或閉目養神,或高談闊論。看上去,有人氣定神閒,穩操勝券;有人則心煩氣躁,緊張焦慮。可他們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貪得無厭卻是無法隱藏。冷靜、閒適和焦灼、緊張的氣氛奇怪地雜糅在一起,使人倍感壓迫和窒息。
壓迫窒息的製造者還有這些圍繞在旁的十來個身穿黑色西服、臉色不善的彪形大漢,而另外十多個身著深藍色保安服飾、也是彪形大漢的青年則人盯人地防守著他們。他們有的眼神冷厲如刀芒,有的熾熱如野火。從他們冷酷的神情、動作和站位可以看出來,他們絕對是這個行當的高手。
這時,一個頭發花白、大腹便便的古稀老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雖然步履有些蹣跚,可上位者的莊嚴霸氣又讓他龍驤虎步,不容侵犯。
隻見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的瞬間,一股冷氣直衝而入,仿佛即將爆炸的熱氣球被突然刺破,泄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突然禁聲。
僅僅過了片刻,聲音突起,更加尖銳、高亢起來,仿佛沸騰的開水。
他們異口同聲說出了一句話:“不能讓蘇廣潤這麼占便宜!”
古稀老者胸有成竹默不作聲,微笑著看著窗外。雖然已是夜晚,但外麵卻是火樹銀花,車水馬龍。有人散步,有人在跳廣場舞。高高、遠遠地望去,他們不過是螻蟻般的芸芸眾生。而他,蘇安庭,則是豐泰的帝王,主宰著一切;包括大家口中反複提到的一個名字:蘇廣潤。
他的接班人,也是他的長子蘇廣鴻也從沙發起身走了過來。緊挨著他站著。
蘇安庭對蘇廣鴻微笑道:“你看,這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到處風生水起,淌金流銀!同等規模的豐泰大夏我們在全國至少還有五個,還有三個即將完工;另外還有幾個正在醞釀之中!”
他停了一下,繼續道:“可是,幾年前這裡還是蚊蠅滋生、臭蟲遍地的棚戶區!有的地方甚至還是荒廢千年的礦山遺址或是人跡罕至的鹽堿灘塗!我很驕傲,我很自豪!兒子,全國有數以萬計的人或家庭、幾十萬人口依靠我們豐泰給的薪金吃飯、買房、看病、養老,綿延子嗣。我們是他們的靠山!是他們的救世主!是我們改造了曆史,創造了未來!”
他沉浸在往事中:“想當年,我從一個小小的貨車配貨站開始做起,終於擁有了現在這個帝國!我從來不後悔我做的一切!就像你叔叔嬸嬸批評我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可那又怎樣和今天的成就相比,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說起來,你叔叔嬸嬸他們不是神話而是笑話!”
他嘲諷地一笑:“什麼海歸,什麼教授,什麼儒商,什麼創辦豐泰,滿腦滿口都是腐儒酸話!現在呢已是芸芸眾生如草芥!”他頓了一下道:“那時彆人罵我是土匪,可現在呢,我已經是他們眼中的成功人士、社會名流!”
他輕蔑而又狠厲地道:“我做貨車配貨站的第一天就一人挑戰三十多個亡命之徒!為此我的兩隻腿打進去十幾根鋼釘,頭開了瓢,紅瓤白瓤流了一地,脾臟也被摘除了,可我沒死,我還成就了今天的事業!而那些擋我道的,都成為或即將成為被我碾死的螻蟻!”
他拍拍兒子的肩頭:“兒子,你要記住,你爸爸我的座右銘是什麼”
蘇廣鴻激動地連連點頭:“想做就做!爸,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此時此刻,這個大家口中的蘇廣潤則躲藏在這座宛如迷宮的大廈的某個房間。
隻見她三十出頭,身著黑色低u領寬鬆毛衣,深藍色牛仔褲,高幫運動鞋。她身材高挑,短發利落,腰背挺直,凹凸有致,肩頭圓潤,脖頸光潔,鼻隆齒白,眼光灼灼,顧盼生輝。尤其是那完美的一字型鎖骨,顯得她既儀態端莊,又靈氣逼人;尖尖的嘴角有兩顆小巧的米窩,既嫵媚秀氣,又攻氣十足,矛盾中充滿著和諧,有一種詭異的性感之美。隻是她的皮膚有些蒼白,淺淺的橘色口唇有些起皮,掩不住乾澀,一看就是工作過度疲累而致。
她緊緊握著一枚上圓下方、拇指大小粗細的石頭,對著燈光凝望。隻見通體如雞油一般柔潤細膩而又渾厚的黃色中,裹著白色,白色中又裹著土黃色、金桔色和紅褐色的格紋,泛著如珠如琉如蠟如脂的光澤,細密、透明、純淨而富有光潔;摸上去感覺是那樣的致密、柔潤、細膩、溫和,讓人凝神聚氣。
蘇廣潤有些恍惚。這是一塊田黃寶石。那是六年前的春天,在碩士畢業前夕,她到福建實習考察。在曆經數月,踏遍福建之後,她來到了福州市壽山鄉壽山溪旁,無意間在剛剛插上秧苗的水稻田底下踩到的。確實是踩到而非撿到。當時她正和幾個朋友在稻田旁拍照,她一時興起,脫了鞋,挽著褲腳,跳進了稻田。就在踩到泥巴的瞬間她感覺到了腳板心的那塊硬實和溫暖。她整個人摔在了稻田裡,起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這麼一個東西。她一邊抱歉地修補秧苗,一邊快樂地猜測,難道自己有狗屎運,踩到了田黃寶石
回到北京,父親證實了她的判斷。這可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一塊“銀包金”的田黃寶石!尤其還有著“福”(福建)、“壽”(壽山)、“田”(財富)、“黃”(皇帝專用色)之寓意,具備細、潔、潤、膩、溫、凝等印石之六德!傳說田黃石是女禍補天時遺留在人間的寶石,又說是鳳凰鳥蛋所變,是當之無愧的“帝石“,是古代皇帝祭天專用的國石,是無價之寶。
這些,蘇廣潤都不關心。她在乎的是田黃寶石可驅災避邪,藏田黃者能益壽延年。尤其是不久之後,在她即將去歐洲留學,學習珠寶設計的前夕,家庭突遭變故,先是母親車禍身亡,而後是父親遭逢綁架,纏綿病榻,弟弟留學海外,她一切為了父親的健康和弟弟的安全的執念更深更切。
這枚田黃寶石呈自然的上圓下方的體態,棱角分明,古樸抱拙,看上去沒有經過任何鐫刻雕飾。隻是在上圓麵上刻上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篆體的“忍”字;而在下方的麵上刻了一個也是指甲蓋大小的魏碑體的“拙”字。筆畫渾厚,刀工鋒利,尤其是“忍”那一撇鋒刃,已經衝出石麵,仿佛不耐石頭的束縛。雕刻者似乎並不在乎筆畫的工整字體的好壞,而是透著一股汪洋恣意和風流意氣。而刀工的停滯、凝澀又若隱若現。顯然這並非雕刻者刀工的稚嫩,而是體力不支的暴露。蘇廣潤一看就知道這是父親的手筆。
這枚田黃寶石一直都由父親珍藏。什麼時候父親刻上了“忍”和“拙”這兩個字而且父親為什麼現在又派人千裡迢迢地把這枚從不離身的田黃寶石交給了自己
蘇廣潤惴惴不安,滿腹狐疑地望著麵前的莊小菲。
莊小菲比蘇廣潤略小一些。也是利落的短發,頎長的身材。一身深藍色的保安服飾使她格外英姿颯爽。但她眼珠布滿了血絲,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
“你連夜趕過來,辛苦了!路上沒遇到尾巴吧”蘇廣潤關心道。
“不辛苦!”莊小菲爽氣地道:“尾巴嘛,有那麼幾條。不過,我的擅長不就是割尾巴嗎”
她們相視而笑。
“我爸還說了什麼”蘇廣潤一邊看著田黃寶石一邊問道。
“蘇伯伯說這兩個字代表了他所有的意思!“
“我爸情況怎樣”
莊小菲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蘇廣潤,蘇伯伯這個月已經被醫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有我爸媽照顧,蘇伯伯身體還不錯。上個月他們還去香山賞紅葉了呢!”莊小菲還是決定按照蘇伯伯和爸媽一再囑咐的話說。
她的父親莊飛曾是蘇廣潤的伯父蘇安庭的保鏢。早年,莊飛經常為蘇安庭擋刀。有一次,莊飛被刺穿了肝臟,奄奄一息。蘇安庭和他老婆宋麗沒有絲毫替莊飛支付醫療費的意思。而當時莊飛的妻子聽到如此噩耗,提前動了胎氣,正在醫院難產龍鳳雙胞胎莊大飛和莊小菲。蘇廣潤的爸爸蘇安尚得知情況後,就“搭了一把手而已”。莊飛夫妻雙雙脫險後離開了蘇安庭,來到了蘇安尚的身邊。這一呆就是將近三十年。莊大飛和莊小菲兄妹則陪伴著蘇廣潤和蘇廣澤姐弟一起長大。
蘇廣潤沉吟道:“我爸已經知道小澤和大飛現在蹤跡全無吧”
“是的,蘇伯伯已經知道了。每天都要打電話的人突然失去聯係,這是瞞不住的!”莊小菲無奈地道。
蘇廣潤歎了口氣:“最後的消息中,小澤和大飛在哪裡”
莊小菲輕聲道:“在南美阿根廷南部的一個小鎮裡。”
蘇廣潤踱著步,輕輕地,一字一頓地道:“他們還真是要趕儘殺絕啊!”
莊小菲貼心安慰道:“彆擔心,要相信小澤,還有我哥!”話雖如此,心卻有些不安。
蘇廣潤看似沉穩,卻又有些焦急:“一周了,還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她咬著嘴唇道:“看來得重拳出手了!”
莊小菲猶豫了一下:“今晚也許就會有消息過來!蘇伯伯前天讓在美國的徐盛寶趕去阿根廷了,昨天來電話說已經找到了他們的一些蹤跡!”
徐盛寶是蘇安尚資助的貧困學生。從小學到大學,再到美國留學。
蘇廣潤臉色稍好一些:“但願今晚有好消息。”她沉吟道:“年前回京後,我會跟爸爸商量,還是讓小澤、大飛他們回國吧。總這樣在外麵飄著,不好!”
莊小菲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遞給蘇廣潤:“這是豐泰大廈拆遷現場的視頻,有重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