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殿州北城城門處,鼓樂喧天,人喊馬嘶。殿州和春明、堆福的大小官員和眷屬、鄉紳名流、地主巨賈都趕來為郡主和郡王公子以及上差送行。
與郡主和郡王公子同行的除了申玉大掌櫃,還有李衝等到京城店鋪送貨的人,也有去京城醒園的張軒、崔達、黃荊和吉恩等人。
丁氏最終如願以償地和張軒一起出發了。孫鳴玉和崔達這還是新婚第三日,就比翼雙飛了。黃荊和老婆有一個三歲的小女孩,這次也帶上了。
四個人中,唯有吉恩沒有娶親。但他們家來送行的人真多,帶的東西也多,滿滿一大車。未婚妻文慧藏在送行的女人堆中,臉上帶著笑,眼中卻含著淚。他們倆已經商量好了,吉恩這次去京城,就是年青人想出去見見世麵,看一看闖一闖。如果合意,完婚後,文慧也想去醒園生活。
蘇瀾忙著給申玉大掌櫃、李衝和張軒等人一一送行。該說的話早就說過了。蘇瀾對張軒等人道:“保重,你們就贏了八成!”
卯時剛到,上差“刷”地一聲,靜鞭脆響,打頭的車馬嘎嘎嘚嘚作響,車隊開始出了城,緩緩往前移動。
隊伍中間,一輛豪華馬車掀開了半截綢簾,林氏握著劉珍的手,從馬車上下來。蘇怡帶著春紅和幾個小家夥在車下小心翼翼地攙著她們下車。
剛才馬車話彆,郡主、林氏和劉珍百感交集。道不儘的離彆之情,說不完的珍重囑咐。郡主當然明白林氏和劉珍的忐忑不安,笑道:“夫人和珍妹妹放心,弟弟五月底六月初必定會出發來殿州的!”
林氏抹著眼淚道:“放心,我們放心,我們等著公子!”
昨日杜平和心儀郡主向劉希、林氏求婚後,放下自己的信物,雙膝跪下說:“嶽父、嶽母放心,小婿把阿姐接回京城,交了皇差,立馬稟明父王、母妃和世子哥哥、世子妃嫂嫂,即刻來殿州下聘!”他微微一笑道,“珍兒小姐既是我的未婚妻,小婿自會保護她一生一世!”說著磕了三個響頭。
林氏剛從昏迷中醒來,激動萬分,眼淚長流,道:“路上注意安全,照顧好郡主,向郡王王妃和世子世子妃問好。”
劉希也很激動,把杜平挽了起來,道:“到了京城好好休養些時日,再來殿州……”
此刻,杜平要走了,林氏還恍如夢中。她握著劉珍的手,兩人的手都是冰涼涼、汗津津的。
說起來,林氏比女兒更加緊張。之前因為擔心高攀郡王府,女兒會受委屈,林氏對這門婚姻還有點發怵、不怎麼看好;然而,選妃一事真是把她嚇得魂飛魄散,當場暈倒;然後是戲劇化的轉折,郡王公子求婚,而且還說回京城交旨後立馬要來殿州下聘!這般過山車似的煎熬後,林氏簡直把杜平當成了拯救女兒出牢籠的恩人!也是自己的恩人!
劉珍呢,自從金銀灘和杜平暗生情愫,一顆芳心自然是係在他的身上。杜平溫潤的笑容,甜美的蜜意,謙和的態度,過人的學識,高貴的言行,無時不刻撥動著少女的心弦。
杜平被人稱作“紈絝子弟浪蕩子”,那根本就是冤枉他。其實他和劉珍一樣,骨子裡都是那種驕傲自尊、感情細膩、內心豐富、注重細節、感情充沛的情愫初開的少男少女。他們像孩子一樣,羞澀地藏著掖著自己的愛情糖果,時不時舔一舔,感受一下愛情的溫馨和甜蜜,沉浸在幸福之中。
他們本可以從容地享受屬於他們的懵懂的愛情,體驗這從未有過的甜蜜和喜悅。與其說,橫生枝節的選妃事件為他們的愛情蒙上了陰影,倒不如說,好比催化劑一樣,逼得他們加快了步伐,奮不顧身地衝了上去,不惜一切保護自己的愛情。
此刻杜平騎在馬上,表麵上是在和周圍官員們客套、話彆,其實,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姐姐的馬車;又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身穿海棠紅衣裙的溫婉端莊、熱淚盈眶的姑娘緩緩從馬車上下來。心裡的愛戀和不舍早就泛濫成了一汪春水。
蘇瀾還在忙著跟即將遠行的人話彆呢。忽然,甘甜猛地抓住蘇瀾的手臂,努著嘴,小聲道:“小姐,快看看吧!那作死的小妖精!”
蘇瀾順著甘甜的視線望過去。隻一眼,蘇瀾就仿佛是被點了著的炮仗,頓時炸了。
原來,陶敏夾在幾個官員當中,正在和杜平話彆。而他的夫人馬喜兒和女兒陶玉則站在旁邊。馬喜兒時而和幾個官眷眉飛色舞地打著哈哈,時而又在陶玉的耳邊說著什麼。而陶玉恰恰攔在劉珍的前麵,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郡王公子杜平又是拋媚眼,又是舔嘴唇,搔首弄姿,醜態百出。她雙眼**,貪婪的**猶如熊熊燃燒的野火!
原來,陶玉這是第一次見到杜平。上回知府宴客,陶玉被拘在了女賓席,沒有機會見到郡王公子。後來又因為吃海鮮惡心嘔吐,被困在了臥室,然後被直接送回了家。此時一看公子,果然是劍眉星目,溫潤如玉,而且還衝著自己的方向脈脈含情地微笑凝望。陶玉一下就昏了頭,魂不守舍,做張做智起來。
糟糕的是,似乎還有人誤會了這情景,指著杜平和陶玉在那裡竊竊私語!
更糟糕的是,陶敏和馬喜兒夫妻,明明看到這不雅又不堪的一幕,居然不嗬斥,不製止,不解釋,甚至是讚許和縱容!眼見就是打著樂見其成的齷蹉目的!
而杜平身邊的知府大人劉希已經氣得渾身亂顫,卻又有口難辯!難道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要上前跟眾人解釋,對不起,公子是我的乘龍快婿!
娘的,這是踢斷兩根肋骨都還沒有教訓好陶玉啊!蘇瀾覺得惡心,又覺得怒火中燒。
蘇瀾的不安引起了旁邊劉奇的關注。“怎麼啦還是不舒服嗎”劉奇緊張地問道。
自昨天下午接到六殿下的急信後,蘇瀾就生了病,發燒,鼻塞,打噴嚏,還頭暈,胸發悶,心發慌,四肢酸痛,渾身無力。蘇瀾知道,自己這是得了重感冒了。這下可把一家人給心疼壞了。
劉奇一直站在蘇瀾身邊,深怕她病倒。送過郡主和公子,他就要回書院了。
蘇瀾咬牙切齒:“郡王公子夫人,這是多大的誘惑,多大的利益啊!”蘇瀾冷笑道,“這個不要臉的賤貨,故態複萌,故伎重演,竟然肖想我的姐夫!”
劉奇也看到了。他想起了當初自己所受的屈辱,還有童野所受到的糾纏。現在陶玉又在大庭廣眾下勾引自己的妹夫!劉奇氣得臉色通紅,恨不得撲上去一巴掌摑死這不要臉的賤貨!
蘇瀾皺眉道:“陶家用心險惡,處心積慮,死纏爛打送上門,就是想耍無賴造成既成事實!以為黃泥巴掉進褲襠,洗不乾淨說不清楚!這麼不要臉,我得讓她死了心!”她扭頭對甘甜一使眼色,“給我衝!”
這時,杜平顯然也發現了情況不對。他劍眉倒豎,眼睛圓瞪,猛地高高舉起馬鞭,兜頭就要給陶玉一馬鞭!
恰好,蘇瀾帶著甘甜和劉奇往人堆裡猛地一衝,力量之大,竟然把馬喜兒和陶玉衝得摔倒了!
馬喜兒四腳朝天在地上劃拉,而陶玉則匍匐在她的身上撲騰。兩人好比烏龜,一個在水裡仰泳,一個狗刨式,惹得大家啼笑皆非,又拚命捂著嘴巴掩飾著。
好半天,馬喜兒和陶玉才爬起身,正準備嚎喪呢,再一看,卻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時,蘇瀾已經竄到杜平的馬頭下麵,扯住了杜平的馬鞭,一邊使眼色,一邊仗著年幼裝傻充楞地高聲喊道:“姐夫,姐夫,你答應了,六月份來殿州,要帶兩隻大雁來!”
眾人忽然安靜下來。原來,大成人下聘,大雁是必備之物。蘇瀾在眾人麵前,又是叫姐夫,又是讓他帶大雁,還是兩隻,那就說明,杜平六月份要來殿州下聘啦!蘇瀾的姐姐是誰殿州人誰不知道,那就是她的姨父姨母,知府大人劉希夫婦的龍鳳胎女兒啊!
周圍的人馬上向劉希和杜平連連恭喜,誇讚杜平是知府大人的乘龍快婿,又誇讚郡王公子和知府小姐是天作之合!就連陶敏也無奈地不惜溢美之詞。
劉希這會兒如釋重負,長籲一口氣,對著蘇瀾感激地一笑,然後抱拳與官員們道謝。
而馬喜兒和陶玉瞬間就石化般僵立在那裡,臉色青紅不定。死纏爛打送上門,還慘遭退貨,真是活成了笑話!陶玉這才明白,原來杜平微笑凝望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知府小姐劉珍!
杜平心裡怒罵陶家人鮮廉寡恥,一邊對這個聰慧伶俐的姨妹萬分感謝。他笑容滿麵道:“好,瀾妹妹好好照顧你珍姐姐,下次來殿州,姐夫一定會帶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給你!”
郡主的車啟動了。杜平的馬也跟著揚起了蹄子。他控著韁繩,揮著馬鞭。還不經意間,衝著旁邊的申輝一點頭。
蘇瀾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愣。該不會……
郡主和公子走了,劉希去上衙,劉奇去了書院。蘇瀾則讓覃龍、覃虎、夏鬆、夏柏護送林氏、蘇怡和小姐和小公子們回將軍府。
蘇瀾一揚手,申輝騎著馬飛奔而來。他跳下馬背道:“將軍小姐有事嗎敬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