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蓮才察覺到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趕緊尷尬地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
“你在跳下去之前,做過什麼事麼?”夜疏雨咬著筆杆——每當她緊張、或者疲憊到極點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咬一些什麼——【黑白無常】曾經給她帶回來一根煙杆,但她實在是抽不慣那種東西,還不如筆杆子咬起來舒服。
所以她的筆,末端都是禿的——全都是被她咬過的。
“什麼都沒做,隻是在那裡……坐了很久。”往日的回憶漸漸湧上來,鐘秋感覺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她不需要呼吸,但卻真切地感受到了窒息。
“坐著?”
“是的,坐著。”鐘秋的頭慢慢低了下去——她從不低頭,但此時占據她全部思考的痛苦,太沉重了。
“為什麼要去那裡坐著?”
“陛下。”駱青看了夜疏雨一眼,示意她可以了——他們要問的是【大災炎】的事情,而不是【鬼魔靈】本身。鐘秋對三界最大的威脅不是她強大的【鬼氣】——【鬼氣】再強也無法與三界為敵,她真正的威脅隻有能夠操縱【大災炎】而已。
可夜疏雨仿佛沒聽見駱青的警告,依舊在繼續問著——
“是因為你得知了某種能夠獲得並操縱【大災炎】的方法?”
“不是……”
“那是有人指點你這樣做?”
“沒有……”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坐著……”“夜疏雨,可以了。”巫鎖庭打斷了審問——沒錯,現在的狀況,就像【審問】一樣,而一貫強勢的【鬼魔靈】,她身上的那種壓倒性的感覺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的鐘秋,就好像一個普通女人一樣。她甚至低下頭抱緊了手臂,與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苦對抗著。
“可以了?什麼可以了?”夜疏雨眯起眼睛望著【仙王】,“你覺得這樣對她有些殘忍?那當年她在屠殺三界眾生的時候,有誰心疼過他們?”
“駱青,她是殺手,屠夫,罪人!不值得同情!”夜疏雨手上一用力,筆立刻斷成了兩截,“我隻是在問我們該知道的事,如果這樣也算殘忍,那死去的先輩和三界的戰士們,又有誰會去為他們……”
——她的話被一聲小小的抽泣打斷,當夜疏雨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了滴在地上的眼淚——鐘秋低著頭,長及腳踝的長發鋪散在周身,如黑色的流水一般。
那聲抽泣,正是來自兩千四百年前、被稱為【行走的恐懼】的【鬼魔靈】。
夜疏雨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她丟掉了手中的紙筆,兩步走到鐘秋的麵前,用力揪著她的領子將她提了起來——
“你還有資格哭?!你知不知道當年你殺了多少人?!你以為掉兩滴眼淚就能算是悔過了?!若悔能救身,那公道又向誰論!!”
“公道……哼……哈哈哈……”鐘秋笑出了聲,她笑了很久,妖豔的容顏上滿是淚痕。
“……你笑什麼?”
“你們還有立場和我談公道?”鐘秋的笑聲漸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想要公道?好,那我問你。”
“兩千五百年前,【人界】因靈氣失衡而受了大災,百姓生靈塗炭,你的【公道】在哪?”
“我表兄鐘良心係三界,想借用【白羽聖石】的靈氣拯救黎民百姓,最後卻被處死於【仙宮】大門外,那時候,你的【公道】在哪?”
“十年後,鐘家因此受到仇家打擊,全家老小一百五十三口全部被下了【天牢】,我父親死不承認會堅持表哥的理念,結果被抽乾了靈氣死於大牢之中,母親也悲傷過度殉情而去;其餘家人雖然活著,卻也被廢去了【仙格】和所有修為,丟到滿目瘡痍的【人界】等死,那時候,你的【公道】在哪?!”
“鐘良表兄的父母,我的叔叔和嬸嬸,為了保護我和我女兒,在我眼前被暴亂的民眾活活打死,連屍體的沒人收!你的【公道】又在哪裡?!”
“自那以後鐘家死的死逃的逃——為了躲避【仙界】仇家斬草除根,我帶著女兒輾轉於【人界】,她是我唯一的念想,可最後也在逃亡中死於饑餓和病痛!就死在我的懷裡!她才九歲!她有什麼錯!你告訴我!!你的【公道】在哪!!”
“我隻是在報仇而已。”鐘秋的聲音變得平靜下來,她直視著夜疏雨的眼睛,雙眸再次變得冷漠,“隻許你們坐視蒼生受苦,隻許鐘家含冤家破人亡,隻許你們剝奪我的愛和家庭,卻不許我報仇。”
“這是哪門子的公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