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乃知榮辱,此為教化。小子無能,不敢以教化百姓自居。我唯一的希望,是想讓眼中不再見到孤苦的兒童,不再聽到悲傷的哀泣。而即使隻是這微不足道的目標,也需要耗費無數的錢糧……”
甄鑫臉上褪去悲苦之色,眼中卻泛出自信的光彩。
轉變得相當絲滑,絲滑到在座諸位感覺不到任何的突兀。看著甄鑫的眼神中,也各自閃出莫名的欣喜。
他悲,我便苦。他喜,我跟著會樂……
表演大師甄鑫同學,非常完美地控製了議事廳觀眾的情緒。
“甄某不知丁董,不識大體,倒是對生財之道頗有建樹。雖然此舉貽笑大方,卻可以解決收留的孩童衣食之憂。
非是小子自吹自擂,再給我三五年時間,穩定了海上貿易的通道之後,彆說維持三五百孩童的學業開銷,哪怕是三五萬,也根本不在話下!”
三五萬?整個廣東道等待開蒙的稚兒,也就這個數吧?
但是,這倆卻絲毫也不覺得甄鑫是在吹牛。
這些時日,甄鑫名聲已顯。一是他連續創作出的幾本驚世大戲;二是他將廣州錄事司上下官員弄得灰頭土臉的官司;第三便是那個已經日進鬥金的天海閣。
僅此一項,三五年時間的確是可以供養數萬兒童的學業。更何況,據聞此子已經控製了瓊州絕大多數的棉布生意。
若說戲曲創作,畢竟還有一個關漢卿與其抗衡。可是若論聚財生息之能,恐怕已是推群獨步、無人可與之相比。
“然而!”甄鑫臉色一肅,幾個人也隨之挺直了腰板。
“甄某此舉,為民謀利卻未必為朝廷所賞識,而且還勢必得罪了某些人的利益。首當其衝者,必然就是通過賣國賣主求榮的蒲家!”
“蒲家狼子野心,雖已富可敵國卻猶不知足。他們如欲圖謀南洋海貿,瓊州必然會是他們首先要攻略的目標。留給日月島的出路隻有兩條,要麼搖尾乞憐投附蒲家,要麼拋棄現有產業而遠避化外之地。
無論做何選擇,苦的,終究還是那些可憐的孩子……”
熊大又緊緊地攥起拳頭,不過這次並沒有想砸向甄鑫,而是恨不得將遠在泉州的蒲家捶個稀巴爛。
謝翱慨然而歎,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位不過及冠的少年。果然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卻勝於聞名!
此子,顯然對於故宋沒有太多的情感,可是對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卻有著難以割舍的眷戀。
自臨安降元之後,這些年來,謝翱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所謂儘忠報國,忠的是誰,報的又是誰?
當一國之君都向敵軍投降之後,本該受其庇佑的百姓又當如何?是跟著應當儘忠的君王屈膝下跪,還是繼續無助地掙紮反抗,而後被安上一個反賊的罪名等待屠戳?
也許,眼前的甄鑫已經給出了他的一個答案:儘忠報國,報的並非一家一姓之君,而是一國一族之民!
……
西風漸緊。
薛老漢站在貨船的船艏處,仰頭看著桅杆頂上的定風旗,大吼道:“滿帆——打橫——”
三桅貨船與單桅海鶻船,同時扯起滿帆,忽左忽右地調整著尋找最大的受風點。
兩艘船一前一後,突然加速向東而行。
海岸在左舷之外,不斷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