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了既能買賣書畫又不致失了體麵,文人們起了一個雅致的名字:“潤格”(有時候被稱為潤例、潤約或筆單)。
這才是中國人創造詞語的境界。
如果不是文化人,比如橋底下的乞丐,你給他說“潤格”,他怎麼可能懂。
此前說的那些來自日本的詞彙,什麼“初夜權”“處女作”相比之下意境差了太多。
不過還是很有日本風格的……
除了潤格,潤筆是一樣的道理。後世求人寫幅字也得給錢,即潤筆費。
當然其中有很多細節,就不展開說了,大體知道這麼回事就夠。
沒一會兒,隨從就帶著中年的齊白石到了廳中。
在李諭的印象中,但凡提到齊白石都是稱其為白石老人,絕大多數照片全是他年老的樣子,誰叫他成名實在太晚。
中年的齊白石還有點難以辨認。
王一亭對他說:“白石先生,幸虧你沒走,你也幸虧沒走。當朝帝師、科學巨匠李諭先生想要刻幾方印,點名找白石先生你。”
“哦”齊白石忍不住打量了打量李諭,一身挺拔的定製西裝,絕不便宜,“如此年輕竟然就有如此名氣!”
李諭笑道:“運氣,運氣。”
齊白石說:“雖然閣下名揚四海,但價碼可要事先談好。”
齊白石說完就從袖中掏出了一張潤格,上麵寫著:
“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廣以漢尺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金。樊增祥。”
這就是樊增祥902年時給齊白石寫的潤格。
當時齊白石毫無名氣,就是靠著樊增祥的這張潤格作背書,才慢慢有了銷路。
此後十年內,齊白石幾乎一直在用這張潤格。
價格不算便宜,一個字就要三個銀圓。
而且字越小越貴,“字若黍粒,每字十金”,就是說如果米粒大小的字,一個字就要十個銀圓。
印章這時候絕對算國內的奢侈品,有沒有印章就能夠看出其是不是有錢人家,單單印章的材料普通人就負擔不起。
“我就喜歡爽快人,不藏著掖著,”李諭說,“我想多刻幾方印,要私人印章、藏書印章、書信印章,還要名字印章、字號印章,算吧算吧七八方印吧。”
齊白石琢磨了一下,是筆不小的買賣,但七八方印刻出來至少要半個月,自己也就需要在上海多停留半個月,完全打亂了他的行程。
李諭看出他的猶豫:“放心,先生可以住在豫園中,衣食住行都可報銷,閒暇時還能看看宋版書。”
“宋版書”齊白石有些被打動了,“好吧,活兒我接下了,但錢要先付。就算八方印,一個印章暫且按四個字,先交96銀圓。”
李諭自然知道齊白石的脾氣,他可是出了名的“扣”,一定是先拿錢再乾活。
後來他名滿天下,求畫的人異常多,於是在北京的家中專門掛了一張條幅:“賣畫不論交情,君子有恥,請照潤格出錢。”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扣”,應該是因為其出身貧寒,前半輩子過得太苦了。
李諭取出00銀元,沒想到齊白石退回了四塊錢:“該多少就是多少,如果需要加字,再行加錢。”
李諭心中一樂,老爺子挺有趣也挺有原則。
齊白石話不多說,拿了銀子就去乾活。
00銀元看起來挺多,不過扣除材料費以及可能出現的失誤,其實掙不了多少錢。如果想要靠賣印掙大錢,價格起碼翻一倍才行。
不過有了樊增祥的潤格,起碼不會讓齊白石太過貧苦,隻是活得不像吳昌碩那麼瀟灑罷了。
齊白石住進了豫園的一個房間,李諭回來時,他正在四處閒逛,但走幾步就搖搖頭或者歎口氣。
李諭好奇道:“白石先生,你是怎麼了”
齊白石指著裡麵亭台草木的布置:“意境上差了太多,該遮的地方不遮,該露的地方又不露。我遊覽下來,時而心中憋悶,時而又心中氣短,必然不是高人所做。”
李諭說:“建得有些倉促,裡麵的池塘、假山不少是用混凝土臨時搭建,自然少了天然神韻。”
“混凝土洋人的東西”齊白石問道。
“是的,”李諭說,“是用洋灰摻和了鋼筋、砂石的建築材料。”
“那也不應該如此僵硬!”齊白石大搖其頭,旋即又說,“但好在房屋建築的風格還算不錯。”
好嘛,果然搞藝術的眼睛毒。
以後如果有機會,再讓營造公司調整調整花園布局吧。
齊白石住進了李諭給他安排的一間屋子,他買好材料後便開始閉門不出。
李諭則找到上海租界,把電線引了過來,並且安置了一台無線電報機。
這種專門的供電價格不菲,隻能盼著以後上海縣衙多點用電戶,把價格分攤下來。
這方麵楊斯盛有做提前考慮,預留了管路,不至於讓電線裸露在外影響美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