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諭與端方來到了暨南學堂。
學生不多,並不馬上過年的緣故,主要這些學生完全稱得上是留學生,來自遙遠的爪哇島,根本沒有回去過年的可能。
一直到後來,暨南大學都稱得上是一座“僑校”,比較特殊。
話說李諭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暨南大學竟然不是在廣州創建,而是南京。
學生們清一色沒有辮子頭,在整個晚清都很另類。
就算很多新式學堂都默認剪發,但多少還有不少留著大辮子的。而暨南大學的學生全是南洋過來的僑生,早已剪掉。
端方作為一個滿人,竟然也坦然接受了。
可能他也意識到南洋是個不太安生的地方,革命思潮太重,所以希望借此機會“宏教澤而係僑情”,一些細節就不太在乎了。
不過端方想得還是太完美,這幾年基本所有接觸新學的學生,都是半個革命派,就算不采取實際行動支持,至少也不會反對。
要不孫文怎麼會跑去爪哇島籌款哪。
李諭沒太多好說的,但守著端方,李諭的確有點想要表達的,於是說道:
“教育是一國之本,直接關乎國之強弱,是國運之基石。
“縱觀西方有多年辦學經驗之優秀大學,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就是要給予學者充分的協助,運用他們的成就,千萬不要左右或控製他們的腦筋。隻有這樣,學校才能迸發思想的活力,繼而成為優秀之名校。
“……”
反正大體意思就是這樣的。
端方在一旁頻頻點頭,他非常讚同李諭說的話。
有清一代對思想的禁錮實在過於嚴重,如今曆經幾場慘敗,全國都被打醒,再閉關鎖國就是死路一條。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太晚。
端方即便是封疆大吏,卻並非皇族,以他的性格更不會成為中樞大員,左右不了朝局。
革命思潮已經醞釀這麼久,愛新覺羅們還在做夢哪。
清朝的口碑這麼差、大家如此恨滿清,真的是咎由自取、曆史的必然。
(除了愛看清宮劇的小主們哈)
清朝和元朝說起來很像,都是少數民族當權,而且真要比較一下,元朝對漢人的高壓統治更嚴重。
但大家對元朝的感覺明顯淡多了。
清朝對外戰爭輸得太過火太窩囊,時間過去又不久,僅僅一百來年,許多曆史遺留問題仍困擾著當下之人,咬牙切齒之痛根本無法消散。
暨南學堂的教務長叫做鄭洪年,他以前是康有為的弟子,不過後來也加入同盟會了。
從他的經曆也能感受到革命派在海外的強大號召力,“天下苦滿清久矣”。也彆立憲了,反正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早點去吧。
進行完開學典禮後,端方與幾名從爪哇過來的董事邀請李諭以及呂碧城吃了一頓頗有爪哇色彩的飯食。
他們同樣知道呂碧城在京津的名氣,端方說:“本官敬重夫人之才氣與英氣,女學當是應鼎力興辦之舉,我準備近日便安排二十名女子去日本國學習師範教育。”
呂碧城微笑道:“大人英明。”
——
在南京又待了幾天,李諭返回了上海。
齊白石趕在小年之前刻好了章,拿給李諭交工,然後仔細給李諭講了八方印的不同用途。
齊白石是篆刻行家,他用不同的材料以及印章形製上幫李諭做了區分,以後不至於拿錯印章。
李諭感激道:“多謝白石先生。”
“有什麼好謝的,在下不過拿錢辦事,”齊白石說,“而且能為天下第一西學巨匠刻章,說來也是我的榮幸。等我回去長沙,可算一樁美談,說不定更多人會來找我刻章。”
李諭笑道:“將來先生有空,還要向先生求畫。”
“免了,我這水平現在還拿不出手。”齊白石竟然謙虛了起來。
仔細想想,這時候的確還未臻化境。
送彆齊白石後,拜耳公司總代理艾利克斯帶著拜耳公司的回複來了。
與李諭設想的差不多,拜耳公司同意在國內建廠,但需要七成股份。
李諭同意了,然後把端方的話又帶給了艾利克斯。
等德國拜耳公司再派人過來,起碼要一個多月以後,也就是過了年。
李諭暫時在上海沒了其他事,便帶著呂碧城北上京城,等年後再回上海繼續辦理事情。
來到東廠胡同的府邸後,帶著頭巾裹得嚴嚴實實的鳳鈴抱著孩子與王伯和趙謙一起迎接李諭。
李諭早把他們當做自家人,笑道:“孩子還這麼小,不要凍著。”
鳳鈴說:“先生,實在對不住,這段時間幫不了什麼家事。”
“好好養身體就是,而且有了經驗,正好以後教教碧城。”李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