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大家對大清可謂深惡痛絕,其實民國老百姓也不喜歡,對於袁世凱大張旗鼓給遜清太後搞葬禮的事情並不上心。
但袁世凱肯定要這麼做,一來他本人作為前清官員,對隆裕多少還有那麼一點舊情;二來要表示出人權和平等嘛:雖然被關起來了,但這些皇室大家也要當成公民……
出殯當天,李諭觀看時被人拍了拍肩膀,回過頭發現是個洋人。
“大英帝國皇家學會外籍院士李諭先生?”洋人問道。
“是我,”李諭點點頭,“閣下是?”
洋人回道:“本人來自蘇格蘭愛丁堡,你可以叫我莊士敦。”
原來是末代皇帝溥儀的最後一任帝師,李諭同他握手道:“你好。”
莊士敦在中國已待了十多年,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也有音譯成分,英文寫作“jhnstn”。
莊士敦望了一眼出殯隊伍說:“看到貴國還保有一部分傳統,我深感欣慰。”
李諭問道:“您指的是對遜清太後的禮儀?”
“沒錯,”莊士敦說,“幾千年的傳統不可能一掃而空。”
李諭說:“中國要變強,如果帝製是一種阻撓,必須廢除。”
莊士敦卻緩緩說:“如果在漫長的改革過程中,中國逐漸輕視並放棄幾千年來賴以依靠的所有支柱,同時使自己所有的理想、生活哲學、道德觀念和社會體製全盤西化,的確會變得富有、進步與強大,甚至會成為世界之霸;但也會因此而丟掉更多優秀而偉大的品質、幸福來源,所有值得自尊自強的東西都將一去不複返,代之而起的將是成千上萬個村莊派出所!”
李諭愕然,這種說法挺有迷惑性的。類比一下,要是一百年後說出來,就像某位好萊塢大影星站在一片廢墟的伊拉克戰場上,說出那句:“雖然他們一無所有了,但至少他們自由了!”
顯然是很槽淡。
不過終歸是帝製剛剛消亡的年代,迷茫的中國人都很多,更何況老外,而且眼前的莊士敦沒有那麼傻。
但李諭還是說道:“有些東西是糟粕,有些東西是精華。如果不小心把糟粕當成精華吃了,肯定比吃了一口牛糞還要難受。”
莊士敦又說:“現在的中國就像一個巨大的社會實驗場,雖然有美國與法國成功之例在前,不過中國的變化太快,讓人猝不及防,很多東西無法跟上。”
李諭沉穩道:“莊先生不要著急,該跟上的早晚會跟上。”
莊士敦說:“美國經曆過慘烈的獨立戰爭和內戰,法國人也曾在歐洲四麵楚歌。而中國的情況不一樣,她已被強敵環伺,強敵們不會安然看著她度過陣痛期。”
李諭沒想到這個當過英國外交官的蘇格蘭老頭竟然關心中國的未來,真是罕見。
莊士敦也是個由中國通進化而成的中國迷,對中國文化非常推崇。
早在庚子事變之後的1901年,他就在倫敦雜誌上發文章指責基督教會傳教士試圖以宗教改變中國的做法。這一舉動引起了英國宗教界的猛烈抨擊,稱他為“一個願意生活在野地裡的怪人”“英國的叛徒”。
李諭回道:“莊先生的推測值得肯定,不過這不就是世界本來的樣子嗎,哪有什麼真正的友善?我們隻能想辦法自強。”
這下輪到莊士敦愕然了,他頓了頓才說:“如此一來,你們不就心甘情願做了社會實驗的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