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麵傳來腳步聲,雖然極輕,辛彥之還是聽到了。他知道,阿郭回來了。他的眼睛一刻都沒有合一下,直到阿郭回來,他才沉重地眨了一眼,焦急而又擔憂地等了一晚,看來,阿郭把他再次外出的路堵死了,去了這麼久,他應該是帶著劍和奏章回來了。
“殿下,沒有找回劍和奏章。”
躲在外麵的辛彥之聽到了,他心中的一顆石頭終於落地了,他長籲一口氣,總算還有機會去奉國寺。
緣遙慢慢起身,稍微活動一下,骨頭就像是要裂開一樣痛。方才他睡著了,在夢裡見到了他的母後。那是他十二歲,玉王殿失火,差點燒死他,他母後也在火災中受傷,第二年,他母後移宮英仙宮,英仙宮的宮門長年都是關閉的,而他母後的生命走到儘頭時,可能也沒有記起他這個兒子。一晃就是八年,對於他母後的拋棄和絕情還是讓他耿耿於懷,他的心也如墨巒府地的寒冰一樣冷,一樣堅硬。他眼睛閉上了,睜開時能看到裡麵閃出一股決斷的光。
“必須要找回,是王命。”緣遙的眼睛又閉上了。北冕國有傳言,索加王後跟大王的感情不合,所以才一個人長年居住在英仙宮,還有傳言更甚,緣遙不是索加王後的兒子。對於這些傳言,緣遙曾經找他父王求證過,他父王一句話就回絕了。“遙兒,你是未來的儲君,你的責任是整個北冕國的臣民,而不是跟那些下等人一起嚼舌根。”緣遙還想再問時,他父王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色,似乎血液已經衝到頭頂,這通常是他父王發怒地前兆。對他,他父王總是沒有耐心。隻有嫡子可以修習的王室武學魔殺劍,也是在他十五歲這一年,他父王才願意教給他。十五歲時,明明還是一個弱冠少年,為了自保,隻能跟隨叔父信宜君遠去西南征戰禦敵。他是嫡子,沒有嫡子的榮寵,卻擔了所有凶險。此刻,失去母後的緣遙,更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他必須要找回自己的位置,才能找出母後殯天真正原因。
“是,殿下。殿下,今晚鏡雲閣又有刺客行刺。”阿郭看了緣遙一眼,才敢說話。
“王妃呢?”緣遙問道,坐在寒冰池中時,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疑王妃,最終動搖的是他自己。
“王妃娘娘隻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
“通知水月,保護好鏡雲閣,若再遇到行刺之人,全都殺了。”緣遙一張揉皺的臉上泛著平靜的神情。
雞鳴之時,有黑衣人在廷尉司門口大打出手。五個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人,這種夜行衣幾乎是刺客的標準裝配,哪一路的刺客都會有這一身行當,但從體形上看,站在前麵的黑衣人又瘦又小,對戰了幾招,四個黑衣人互相點了點頭,很顯然,他們都看出來了,對方是個女人。
她手持雙刀,四人聯手都難敵她。這四個人都是圓滿堂的人,是受熾練之命來廷尉司奪回屍首的。這個女子露在外麵的一雙杏眼,好生眼熟,圓滿堂遍布在京城的人,最先要練就的就是識人臉的本領,對打過交道之人,若平生見過三次,再見麵時,無論時隔多久,他們都能叫出此人姓名,這雙眼,領頭的黑衣人分明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他也沒有時間想,他隻想早點脫身,能在此時出現在廷尉司之人,又黑衣遮麵,絕非善類。他擔心打起來所有人都脫不了身,想迅速脫身時,被一柄刀擋住了去路。
“敢問英雄受何人指使?”廷尉司並沒有屍首,他擔心是被眼前這個人偷了。
“你們又是聽令哪裡的?”響起了清脆的女聲,果然沒有判斷錯,對方是個女人。
這是一招緩兵之計,黑衣人跟她答話時,已經提劍上前,女人眼疾手快,迅速彎了一下身子,頭上的黑紗被挑落了,露出一張白淨的臉。在對方吃驚之際,她順手扯下了黑衣人的麵紗,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女人沒有猶豫,舉起雙刀砍向四人。
圓滿堂堂主龍布回到紅樓時,天已經亮起來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複命,龍布的心跳越來越急,他擔心事情出了變故。他與熾練出現在廷尉司時,廷尉司門口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地上的血彙成了一片淺灘,四具屍體還擺在廷尉司門口。熾練看著這一地的血,差點兒沒站住,龍布帶他先走了,熾練當然不是暈血,他暈的是,一夜之間,圓滿堂失去了十四個頂級殺手,簡直就是給鄧漢炎送人頭,還在奉國寺差點兒暴露了身份,他現在也不得不承認,多虧了熾燁,若不是熾燁在這個時間進京,天亮之後的信安王府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可現在情況更讓人心焦,他們一具屍首也沒有搶回來。準確的說,屍首不見了,既沒有在廷尉司,也沒有在他們手上。
天還沒亮,鄧漢炎被急促地敲門聲驚醒了,鏡雲閣的人除了鈴兒之外,幾乎都醒了,找上門的是廷尉司的人。鄧漢炎一個時辰後來到廷尉司,他是被廷尉司傳來認屍的,昨夜,就唯有奉國寺有送案件到廷尉司。司寇賈斌對這起案件高度重視,這樁刺殺王妃的大案一直都是懸案,賈斌怕了鄧漢炎,他上一次來廷尉司,帶來了熾燁世子,這一次,說不定連嫡王妃都會帶來。鄧漢炎看著地上的四具屍體,首先,數量上不對,手腕上的印記卻都是一樣的,其次,死法也不同,這四個人的致命傷是脖子上的刀口,又細又短。他看了看傷口,並非昨晚奉國寺送來的那批人。雖然不是昨夜鏡雲閣的刺客,卻是同一批人,鄧漢炎猜想,他們應該是想來廷尉司拿回屍體,卻被人反殺在了這裡。
“四具屍體都是一劍封喉,傷口在下合處,氣管斷裂,血是慢慢流出的,刀法應該是極快的,應該是正麵取命,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認識的人所殺。”
鄧漢炎比廷尉司的仵作還要專業,中年年紀的仵作站在他的身後,一臉不服氣,眼珠子都氣得快要掉出來了。一旦做起理論分析,鄧漢炎便控製不住自己,他轉了一下死者的腦袋,看著脖子上的傷口並不明顯,又細又深,這樣的功力,少說也要十年以上才能達到,他鄧漢炎做不到,就連那些行刺王妃的人,也都達不到。京城中有這樣武功的有三人,劍洪將軍,太傅星宿和禁衛軍統領桓楊,但星宿不用劍,禁衛軍桓楊隻在傳言中聽說武藝高強,鄧漢炎並沒有見過,三人之中,唯一用劍的就是劍洪,但劍洪大將軍就更不能疑了,先不說他是君王複利的表親,昨夜這個時辰他也不可能出宮殺人。
“還有可能是女人。”仵作不服氣地說道。“女人的力氣小,用劍時才會造成這樣細小的傷口。”仵作細致的翻看著傷口。
對於京城的人,鄧漢炎並不熟悉,尤其是女人,他不敢亂猜,他沒有說話,看著地上的四個人,跟前麵三批刺殺鏡雲閣的殺手一樣,有著同樣的閃電印記,屢次失手,卻又屢次卷土重來,每一次留下的線索又不多,這樣的案子,怕是在廷尉司手上又會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