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
緣遙起身想去外麵轉一下,在江波殿,他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總感覺跟四年前一樣,他的性命還是被捏在彆人手中。不知不覺他沿著水月的的秦箏之音已經來到了南河苑。護衛武士的警覺性讓水月在第一時間知道來了不速之客。音色變得陡峭,順直而上,水月破門而出。緣遙在她的音色裡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他抬手接了水月一掌,身子微微後退一步。
“水月該死,冒犯了永一師父。”
“起來吧,不是你的錯。”還是以前熟悉的方式,他跟水月之間總是會陷入這種一問一答地僵局中。緣遙還沒有離開江波殿時,他們主仆二人,通常就是一問一答,守禮如儀,既不親近也不生分。
水月全身麻了一下,這個聲音,沉靜含蓄,分明就是緣遙的聲音,在江波殿外值守時,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去辨彆這個聲音,現在她確定了,是緣遙王子的聲音。這口氣,也是熟悉的口氣,沒有責備,是謙恭和平和,在這背後,是緣遙十五歲時的堅毅,他對任何人都一如既往地寬容,是帶著一腔浩然正氣,衝鋒陷陣的緣遙王子。當在鬨市被試探魔殺劍時,水月還不敢肯定,這一刻,她肯定了,眼前之人才是嫡王子緣遙。水月抬起頭,她看向他的眼睛,緣遙也觸到她的眼睛,他跟以前一樣,匆忙躲開了,緣遙一向不擅長跟女性打交道,與水月目光一接觸,他便羞紅了臉,即使戴著麵具,仍能看到他下巴已經變成了緋紅色。
“我想聽你彈秦箏,可以嗎?”
“當然可以,永一師父請。”水月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緣遙有著他一貫的矜持,水月若是不邀請他,他定會在這門外靜靜站著。看著麵具之後的這雙眼睛,水月想起了站在江波殿門口的少年,他沒有現在高,臉上還有著稚嫩的表情,眉目如畫,眼角眉梢帶著笑意,眼若流星,若是拿下這麵具,應該也是麵如冠玉,豐神俊逸之貌。
緣遙第一次知道江波殿的南河苑是這個樣子的。牆上掛著一張大幅的水墨丹青的山水圖,有三扇屏風立在水月身後,屏風以木為框,高八尺,上繪花鳥蟲魚,乍眼看過去,栩栩如生,既典雅又美觀,屏風前的案桌上放一一米多的秦箏,緣遙第一次見,他隻看了一眼,應該是桐木所造,框架是白鬆,箏首、尾和四周側板是紅木,並非名貴木材,二十一弦。箏首各垂下九束紅色流蘇重穗子,給人華麗、雅致的感覺。雖然水月天天拿著劍,終究是女兒身,閨房有著天然地香氣,不像他的江波殿,一股寒氣。
“你來北冕城堡幾年了?”
“已經七年了,水月十二歲來到江波殿,那時,殿下也在江波殿。”
水月說完,停頓了一下,她偷偷看了一眼緣遙,緣遙的瞳孔向鼻梁處移動了一下,水月猜測,他眉頭鎖起,十六歲時,正翩翩美少年,是北冕城裡最明亮的少年,卻性情孤僻,神情之中都有一種冷酷,他孤傲卻高貴。身為北冕國的嫡王子,自然而然就會缺少平凡的愛,他身上所帶有的高傲讓人難以接近,就像強光會刺痛眼睛一樣。集孤傲、自信和不服輸於一身,在十七歲後是一種目無一切的冷傲,在他的眼睛,他的話裡帶著冷酷,讓他的眼神變得陰柔,咄咄逼人。站在江波殿門口,也時常緊鎖眉,沉默時,高貴而孤絕,微笑時,靦腆如同孩童,讓人不由心生憐愛。今日他來南河苑,定是因為聽到了立儲之事。她可以想象麵具之後這張臉現在的表情。失落,痛苦。
“這裡會讓你有家的感覺嗎?”
“水月喜歡江波殿,有殿下在,就有家。”
她輕拂了幾下秦箏,琴弦彈跳著。緣遙的問題觸到了她的心底,在她無家可歸時,是緣遙收留了他們兄妹。這句話,緣遙聽著心痛。這裡是他的家,可他卻沒有感受到這有家的溫度。緣遙輕歎了一口氣,即使如此微小,依舊被水月聽到了。
水月的每一個音律都仿佛敲在緣遙的心上,不斷地流淌,他的心被抓得很緊,痛已經擴散到他的鼻尖上。當緣遙的淚在麵具上滴落時,水月的琴弦斷了。她還沒來得及起身,緣遙已經倒下去了。
“殿下……”
尋找永一師父的聲音打破了江波殿夜晚的寧靜,冷清的江波殿一下子有了生機。江波殿也許久沒有這麼有活力,謝衝有雅興帶著他的小蠍子,假公濟私地在侍衛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中圍觀,有謝衝的地方總是少不了畢月的身影,他從北河苑以閃電一樣的速度趕到江波殿門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