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遙聽到莊賢娘娘死去的消息時,心中既感覺痛快過癮,也有一絲失落,她身上,有他深埋心底八年的恨,突然有一日就被緣稹除了,他的世界也變得空空如也。緣遙轉念一想,也好,至少緣稹有事情做,不會騰出時間來糾纏辛洛之事。他轉身去了偏殿。
緣遙不等辛彥之起身行禮,抬手就是一技魔殺劍,落在了辛彥之背上,登時,辛彥之的衣服被劃開,露出血淋淋的皮膚,緣遙知道辛彥之沒有內力,他也沒有如臨大敵的陣仗,殺死辛彥之,他隻需要一招,雖說殺雞焉用牛刀,但他還是提起了魔殺劍,隻因他心中恨意太多。若不是前幾日見了江波殿的黑衣人,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今日這一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所出……”緣遙鼻子哼出一股怒氣。“你是西夷人?”
“正是,殿下,小人該死,之前對殿下隱瞞了身份。”
“今日若沒有辛洛,便是你的死期。”
辛彥之眉頭皺了皺,現在,他怕聽到鈴兒的名字,他叔父曾經以鈴兒作為條件,讓他拿到北冕國的太子之位,已半月有餘,他根本不清楚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定睛看了看,緣遙著喪服,辛彥之立刻明白了前些天他聽到的號哭聲,怕是君王複利駕崩了。
“新王緣稹登基,欲討伐西南,信安君的不臣之心已經昭告天下了,你怎麼看?”緣遙看到了辛彥之所說的“亂世”,緣遙說這兩句話並非隻是陳述信安君存有異心的事實,當初提出信安君有不臣之心的,也是辛彥之,他像星宿一樣,有一雙洞幽察微的眼睛。
當初說這番話,辛彥之也隻是隨口一說,大部分是賭的成分,沒想到,卻被他賭贏了。辛彥之顧不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他目光冷靜地看著緣遙,緣遙語氣之中有謙遜,他皺起眉頭表明他一直在因為這件事傷腦筋,他正在想下一步的對策,辛彥之又開始不安分了,這一次再出招,最好是能讓緣遙與緣稹魚死網破。
“信安君聰敏,這個時間無疑是最佳時機,新王登基,必會集權,免不了易三軍主帥,將校皆庸劣無能,暗弱失職,兵力皆懶惰廢弛,外軍舊兵怯懦,若真打起來,無所可用。”
辛彥之虛實結合,對北冕國的兵力他不能深入了解,但從阿郭口中,他也能大概知曉一二,北冕國已經太平了十幾年,軍備鬆弛是必然之事。辛彥之想讓緣遙也參與其中,緣遙是個潔身自好之人,從緣稹手上奪取王權之事,若不是辛彥之鼓動,很難發生在緣遙身上,能讓緣遙動搖的救隻有熾燁成為威脅,他才肯參與到奪權之中。被辛彥之把北冕國的現狀拿到他麵前一分析,緣遙已經覺得,這場仗若真的打起來,北冕國的王有可能就是信安君熾燁。
“殿下不必憂心,這場仗打不起來,司馬劍洪將軍會反對,北冕國的貴族與懷姓四宗亦會反對,戰火四起,勞民傷財,貴族怎麼肯呢?若真打起來,殿下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取而代之。”辛彥之仿佛能看透緣遙的心,被辛彥之說中,緣遙眼睛裡露出了心虛,他側頭看了看辛彥之,同樣的疑問又在心底生出,一個西夷人,為何對北冕國的朝堂如此了解?辛彥之說了這麼多,重點全在最後這一句,說到底,辛彥之還是希望打這場仗。一旦打仗,緣遙的關注點都會變成王位,自然會放鬆對他的看管。
緣遙在聽到最後一句時,臉色也變得陰鬱起來,剛才,他並不想打仗,從十五歲出征時,他便討厭狼煙四起的戰爭,可辛彥之說的也對,若真打起來,他更有機會取代緣稹。自古戰爭,可以以小博大,以少勝多,戰爭有它的不確定性,一切因為未知才讓人們滿懷期待,也正是這種滿懷期待而造就了野心,希望秩序重組的野心。
“另想他法,北冕國斷不可再起爭端。”緣遙口是心非地拒絕了辛彥之,他突然想起了辛彥之的身份,他是西夷人,被北冕國打到滅國的西夷人,這樣的人會真心給出建議嗎?雖然對他來說,內亂是最沒成本的方法,他現在的處境,無疑是成本越低越有利。
“是,殿下。”辛彥之微微一低頭,領了緣遙的旨意,他並不打算想其他方法,他打算靜觀其變。緣遙不參與進來,西南與都城就打不起來,任何方法都隻不過紙上談兵。他想到了他的叔父,與其拿到太子之位,不如讓北冕國就此亂了。那時候,免不了一幅生靈塗炭的景象,但現在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還要脫身去找鈴兒。
朝堂正亂得風生水起,朝堂之上有因循守舊的反戰之音,尤其是一眾文官,每一封上疏都是從北冕國的仁義孝為出發點,仿佛打個仗,能打到他們家的祖墳上。
跟文官相比,一生戎馬的武將對待戰事總是富有餘力,領頭的正是三公之一的太師桓楊,桓楊的附和,除了他禁衛軍大統領的武將出身,還有他極力想討好新王的態度,先王在位時,他沒能如願拿到控製北冕國百姓的天宿廳,新王登基,他想連本帶利撈回來。身為寒族,卻混成了北冕國的三公之一,桓楊的警醒隨處可見,他早就嗅到了打仗所帶來利與弊,打仗無疑先帶來的是毀滅,百姓死亡,流離失所,但一件事物的毀滅與一件事物重建,所獲得的利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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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稹如坐針氈,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派兵諭令一並被他的舅父陸學成和劍洪將軍壓在武仙宮內。年輕人最怕被否決,緣稹也一樣,受不了一點點打擊和不順,隻不過一個提議遭到否決,緣稹已經從腦袋到心裡都是亂糟糟一團。
馮誌心頭燒得難受,越想越覺得裡外不是人,女兒死了,又與親家女婿鬨掰了,原以為,重新站回到緣稹的隊列,就能安穩度日,這樣簡單的要求,也不能得到滿足,緣稹先是將他兒子馮愚的官位調到京外任地方官,對這個兒子,馮誌自己都舍不得使喚,長這麼大,都沒有離開過馮府,如今要為北冕國到京城之外的地方效力,馮誌氣得在府內直跺腳。他第一次與懷姓的列祖列宗們站到一起,企圖通過這個興盛了三百多年的宗族製衡王權,強大自身。
結果卻無端端地做了緣稹手中的劍,作為對馮愚調離地方的補償,緣稹竟兒戲讓從未領過兵的樂正馮誌接了左衛軍的兵權。馮誌接左衛軍的兵權,在緣稹那裡也有些突然,左衛軍是從緣稹從楊軒手上拿過來的,成王之後,將帥之位一直空缺,軍不可一日無帥,恰巧馮誌在這個時間上疏,他便順理成章成了左衛軍將領的最佳人選。
最佳必有原因,對於西南,緣稹依舊還是有想打的心,馮誌從來沒有帶過兵,在軍事上,他沒有發言權,這個將帥之職,隻是冠名,實權其實是在緣稹自己手中,無形之中,兵權從劍洪手中被集中回收了。馮誌雖然隻是個四品官職,但並不影響他在朝堂之中的機警,如今左衛軍的兵權,怕是要給信安君熾燁和新王之間的內鬥當炮灰了。
王衍眼看著鄧榮逐漸失勢,終於出了憋在胸口的氣,若說王恒一直被拿來與鄧漢炎比較,王衍又何嘗不是,同是開國功臣之子,王衍在鄧榮麵前,身高和氣勢都矮半截。前不久,他的嫡長子還慘死在鄧漢炎手下,這樁案子也成了一樁無頭懸案,一直掛在廷尉司,始終找不出破案的線索,鄧家這個時間,都統一地裝起了耳鳴,誰是凶手,他們一問三不知,王衍心中如明鏡一般,鄧榮雖然不聲不響,但他比王衍心中還清楚,王衍不可能開口,他一開口,事件的性質也就變了,他現在已經知道鄧賢身死的原因,若是這筆帳被翻出來,王衍的侯爵能不能保得住,還要另提彆論。王恒死得窩囊,王衍也隻能自已認了,但鄧榮還是完全了解王衍,王衍心胸狹窄,當年,鄧家並沒有觸及到王家利益,他都會對鄧家趕儘殺絕,更何況,如今鄧家手上還欠著王恒一命,表麵上看,這件事已經了結了,但王衍的借刀殺人從來不會遲。
作為鞏固王家權勢的第一步,王衍作為兩朝元老,積極為新王緣稹出謀劃策。熾燁是宗室,除了“打”這個方法,結親是上策。提出這個辦法的正是王衍,這個方法一箭雙雕,緩解了緣稹與貴族和懷姓四宗的衝突,也拉攏了西南信安王府,對於剛穩定了三十幾年的貴族,他們對戰爭沒有多大的興趣,貴族總是希望能安穩的維持府裡的那些金銀財寶,他們不似寒族百姓,總希望局勢動蕩,才能向上的機會。
王衍解了北冕國朝廷的燃眉之急,緣稹隻能退而求其次,接受王衍的提議。從緣稹陰沉地臉色中王衍知道,這個方法並不合緣稹心意,王衍也沒有氣餒,他將其他宗族也一並都拉出來誇大給新王緣稹聽。
“大王,此時不宜與西南開戰,西南是宗室,信宜君和信陵君若是也與信安君站在一起,到時,要麵對的就不一個信安君,而是整個複氏宗室。”
緣稹發熱的頭腦也被王衍澆的一盆冷水澆醒了,為穩住宗室,將六公主希和嫁給信安君熾燁為妻。
希和此時在宮中已無地位,母妃郭淑儀畏罪自刎,哥哥成安君緣瑞被賜毒酒,嫁到西南,對希和是一條最好的路。這隻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上來看,殊不知,緣稹有自己的打算。雖和議已定,而猜忌之心猶盛,光一個西南,他並不怕,他怕的是宗室的信陵君,永安君和懷安君,尤其是作為與信安君熾燁有間接親戚關係的永安君緣禮,緣禮的弟弟緣祁和熾燁的妹妹敏安都死於朝堂之爭,若此時二人聯合,其勢不可阻擋。隻是這筆賬,心高氣傲的緣禮沒有看上,緣禮沒看上多半原因是,他對信安君熾燁也有防心,萬一聯手取了緣稹的江山,那由誰來坐呢?這個問題,不能不提前考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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