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正門,信安君熾燁見到了鄧漢炎。打了勝仗的西南信安君並沒有感受到勝利者該有的熱情和款待,北冕城氣氛一片肅殺,沒有歡呼聲。跟昔日熱鬨的北冕城相比,更顯得四周冷清,但是與近在咫尺的王宮相比,這無關緊要。隻要再拿下北冕城堡,不僅僅是北冕城,整個北冕國都是他的了。
“君上不要執迷不悟了,北冕國如今是嫡王子的天下了。”站在熾燁的對麵,鄧漢炎帶著辛彥之給的兩千兵力,也帶著阻擋熾燁踏進北冕城堡的王命,鄧漢炎猜想,緣遙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拿下王宮了,北冕國的王位自然也是他的了。
“孤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來拿?”熾燁有些驕傲了,他身後有著西南三萬的兵力,還有已經淪為戰俘的北冕國五萬兵馬,他以傲視天下的雄姿踩在北冕城的土地上,可他隻顧著打仗,並不知道城內已經改朝換代了。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戰爭所帶來的並不隻是冰冷冷的傷亡數字,而是背後無數的百姓,他們若活著,本該是像你我一樣有溫度的人。君上,保全自己。”鄧漢炎的聲音已經變了,他以朋友的口吻勸誡著熾燁。“你的身後還有信安王妃。”
此時聽到信安王妃,無端牽動了熾燁的心,那個人是河宗鈴。一開始,他隻想為家人和馮心宿報仇,再後來,他想看到鈴兒的笑,他全身的感情已太多被引流,澆注到鈴兒身上。他甚至在心中都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孤不要世界,隻希望你是孤的。熾燁一生對愛情都不可得,對鈴兒亦是如此,隻是名分上的夫妻。鄧漢炎的話無疑是在告訴熾燁,天下已經是緣遙的了,他已經沒路可走了,即使他在戰場上打贏了,但他踏進都城的那一刻,他便輸了,而且,輸的徹底,西南、鈴兒、還有他的性命。
“今生能愛一個人已經足夠。”鈴兒的名字,堅定了熾燁要拿下北冕城的決心。不為其他,隻因鈴兒讓他想到了他的死對頭——緣遙。
如長風烈火一般的熾燁,可以承受士兵們對他的憎恨,可以承受河宗鈴對他的薄情,也可以承受戰爭的慘敗和王位的失落,卻絕對不能承受當緣遙的俘虜,與其被緣遙活捉,他寧願戰死在戰場上。“孤今日必須進北冕城堡,哪怕是為了信安王府,你我兄弟,孤不會讓你為難。”熾燁已經做好了在城內打巷戰的準備,眼前鄧漢炎的兩千兵力,如螳螂擋車,熾燁根本沒有放在眼裡,他甚至有些焦急地想帶兵闖進北落獅門。
今日的北冕城,空氣仿佛都凍住了,將百姓的恐慌和先王複利搖搖欲墜的江山凝固在墨巒峰的上空。四處都有逃難出城的百姓,這個時間,若有人要進城反而格外顯眼和奇怪了。
灰蒙蒙的天邊,有一個身影向著忠正門走來,他慢慢靠近城門,走近才看清,是一身灰色布衣的男子,守城的侍衛將他攔住了。
“站住,什麼人,進城做什麼?”侍衛大聲喝道。
灰衣男子一動不動,守城的侍衛不耐煩地推搡著他的肩膀。
“放肆。”灰衣男子大喝了一聲,他全然沒有將侍衛放在眼裡,繼續自顧自往前走。
侍衛先是愣了一下,罵罵咧咧地追上去,因為不受重視,也沒有失去了對城門應有的控製感,他氣憤地動起了拳腳。“我看你是找死,通行符牌拿出來。”
灰衣男子握住劍的手漸漸用力,他想了想這裡僅僅隻能進北冕城,要走到北落獅門,還有很長一段路,他按住劍的手慢慢鬆開了。灰衣男子一動不動地站著,他並不打算掏出符牌,他身上也沒有這玩意兒。
“還不快讓開,可饒你不死。”灰衣男子的怒氣也爬到了臉上,聚到眼睛,他的瞳孔放大。
“好大的口氣,北冕城的百姓就了不起,這都城現在可是我們西南信安君的天下,信不信我現在就砍了你。”侍衛拔出劍。
“你,你說什麼?信安君熾燁?”
“大膽,敢直呼君上名諱。”侍衛的劍怒氣騰騰地砍向灰衣男子,灰衣男子順勢舉起劍。
兩柄劍交齒聲吸引了熾燁和鄧漢炎,熾燁的目光落在灰衣男子的佩劍上,他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再看,是青龍劍,北冕國嫡王子緣遙的佩劍。
熾燁擦過鄧漢炎的肩膀,向城門口走來,鄧漢炎尋著熾燁的目光看去,眼睛同樣落在灰衣男子的青龍劍上。鄧漢炎打量著眼前的男子,身形與緣遙仿,他穿了一件乾淨的灰色布衣,莫非,緣遙出宮了?鄧漢炎當即否定了心中所想,緣遙若是能拿下王宮,定要費一番周折,不可能這個時間出宮。鄧漢炎眉心皺起,這青龍劍明明是嫡王子緣遙的,靖安君是何時出的北冕城堡?
“大殿下,彆來無恙。”熾燁看著緣遙,嘴角一絲冷笑,他握緊手上的赤練刀,若能在這裡將緣遙拿下,王宮便是他的了。
“信安王府從叔父時起,就一直有著不臣之心,到了王兄這裡,連藏都懶得藏了。”緣遙抬起頭,看向熾燁,眼裡射出兩道冷光,他亦想起了嫁作熾燁為妻的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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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可藏,又有何處能藏?”熾燁大笑了兩聲,瞬間,臉色變得嚴肅。“西南若不反,還有路可走嗎?”熾燁舉起赤練刀,“好一出賊喊抓賊,既然自己送上門來,省得孤去找了。”
熾燁一抬手,緣遙身邊圍滿了侍衛,緣遙環顧四周,他一轉身,姆指輕輕推開劍,眨眼間,青龍劍已經拿在手上,寒光映在他的眼裡,一抬手,離他最近的兩個士兵被他一劍殺了。
“偏偏來找死。”緣遙沒有猶豫,提著劍攻向他身後的士兵。不斷有士兵圍上去,他沒有一絲遲疑,揮劍的速度比之前還要快,每一劍都帶著殺氣,西南的士兵來不及哼一聲,就倒了地上。
熾燁也提著赤練刀上前,削鐵如泥的赤練刀碰到青龍劍時,發出清脆的劍齒交互之音,他既想快速拿下緣遙,卻又不敢貿然上前。他祖父成王留下來的魔殺劍,他至今沒有機會得見,眼前這位嫡王子,可是唯一傳聞會魔殺劍的王子。
當周圍四處圍滿弓箭手時,熾燁的攻勢也變緩了,緣遙既要應付四麵八方飛來的羽箭,還要妨著熾燁的赤練刀,他有些招架不住,左邊胳膊被箭矢狠狠地咬住了。
“果然不會魔殺劍,劍法倒了得。”說話間,熾燁的衣襟被緣遙的劍刺破了,他胳膊被刺破了。
“若是用了魔殺劍,怕是沒人給信安君收屍。”緣遙一抬手,青龍劍從他手上筆直地飛了出去,擦過熾燁的臉頰,像一條線一般,細而鋒利,割破了熾燁身後侍衛的喉嚨,眨眼間,青龍劍又回到了緣遙手上。
“你竟然會玄樞劍的劍法?”玄樞劍破儘天下兵器,這把傳了近百年的劍,一直為劍洪大將軍所有,而這套劍法,除了劍洪與他父親,熾燁沒有聽說過有第三個人會,緣遙竟然將青龍劍一脫手用成了暗器,連削鐵如泥的赤練刀在玄樞劍麵前也立刻暗然失色。
“君上再多說一句話,死的可是你。交出辛洛,饒你不死。”緣遙目光堅定地看向熾燁。
“好大的口氣,孤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來拿”熾燁迎著緣遙冰冷的目光,沒有一絲退讓。
“也好,本王先除了你,”緣遙一劍砍殺了擋在前麵的士兵,一個轉身,他已經來到熾燁身前,即使胳膊受了傷,也沒有影響他使劍,劍道淩利,逼得熾燁節節後退。眼看劍就要刺到熾燁的肩膀,鄧漢炎提劍飛身上前,挑開了緣遙的青龍劍。
“鄧將軍,世人隻道鄧家滿門忠烈,鄧將軍是要反嗎?”
“下臣不敢,大君大人。”鄧漢炎及時收住了劍,他身後站著北冕國兩千的兵力,這兩千兵力可是奉緣遙之命,前來阻擋西南信安君。他抬頭看了一眼緣遙,是嫡王子沒錯,明明剛才,緣遙帶畢月和謝衝入宮了,緣遙又怎麼先他一步來到永安大街的?在驛館,麵對緣禮派出的刺客,幾乎將他逼入絕境,他依舊十指不沾一滴血,現在,他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有剛才脫手而出的青龍劍,明明是劍洪將軍才會使的玄樞劍法,相傳,玄樞劍來自劍洪父親,戰神瓔珞,這柄劍和這套劍法傳到劍洪手上時,已經出神入化,緣遙竟然也使出了玄樞劍法。
馬蹄得得聲踏破了兩軍的寧靜,前來之人是畢月,看到畢月,鄧漢炎鬆了一口氣,他剛想上前,畢月停在原地宣讀起詔書。畢月帶來了前線的捷報,也帶來了北冕國另一位王的王命。
“永安君倒行逆使,謀害大王,妄圖作亂,靖安君平定叛亂,功在千秋,有命自天,今便遜於彆宮,歸帝位於嫡長子緣遙,推聖與能,眇符前軌。主者宣布天下,以時施行。”
“退位的詔書是假的,靖安君人在此,何來平定叛亂?”熾燁大喝了一聲,引起士兵的騷亂。
眾人紛紛看向信安君熾燁,他的身旁隻有鄧漢炎。
“逆賊,還敢狡辯,眾將士聽命,大王有令,活捉叛賊信安君。”畢月將辛彥之的王命一起帶到了忠正門。北冕國已經降了信安君的兵士,紛紛丟盔卸甲,站回緣遙的陣營,鄧漢炎從來時的兩千多兵力,瞬間變回了四萬人。
經過一番力量不均等的較量,窮途末路的信安君熾燁再無回天之力,隻能據守著永安大街做困獸之鬥,被殲滅就隻是個時間問題了。
辛彥之下令活捉信安君,隻因他想用熾燁的性命來保障辛洛的安全。
一個時辰不到,熾燁在永安街被俘。為了護他,鄧漢炎替他擋下了所有箭。
“鄧漢炎……”
“不要再執迷不悟,放下權力。”鄧漢炎一口血噴出來,人也跪到了地上。
“你這個傻子。”熾燁的手上全是鄧漢炎的血,鮮紅的血從他的嘴巴裡湧出,還帶著溫熱之氣。
“照顧好鈴兒。”鄧漢炎長籲了一口氣,他頭頂的天空變得湛藍一片,仿佛又回到了西南,回到十三歲的那個午後,北冕城的大軍剛剛敲響西南獅崗城的大門,他還跟在河宗羽的身後。一聲聲“小姐”在他耳邊響著,那個時候,河宗羽笑得燦爛,她還不是鄧伊蓮。他帶著她一路逃出西南,路上,他們吃儘了苦頭,沒有食物,經常要餓著肚子,小姐走不動了,他便背著她;夜裡,兩個孩子靠在一起取暖,在他病重時,河宗羽沒有拋棄他,為了救他,她把龍龜玉石賣掉了……“小姐,小人來找你了。”鄧漢炎緩慢地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麼,他越來越沒力,這一世,該報的仇也報了,鈴兒也有了她的歸宿,他想留下熾燁來照顧她。
“漢炎。”熾燁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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