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牘依次在中行偃、智罃、郤犨、郤至、樓令、士匄、欒黶手上傳閱,每一個人看的時候都有自己的表情。
中行偃、智罃、樓令、士匄、欒黶會認為那是郤氏的一叔二侄商議的結果。
郤犨和郤至卻是有點懵,看了文牘有各自的意見。
“令是我的軍佐?這很好。”郤至看上去很開心。
“太靠前了啊!”郤犨有不同意見,說道:“樓氏才崛起多久,一下子獲得這樣的高位,能夠服眾嗎?”
郤至比較稀奇地說道:“樓氏的崛起時間雖然有點短,令取得的戰績以及樓氏私軍的表現,足以支撐獲得下軍佐的卿位。”
“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樂意。”郤至看郤犨還想說什麼,又給補了一句。
這一下,郤犨不好再表達相左的意見。
隻是,講道理的話,第一次獲得卿位的樓氏應該從最末位開始,不應該越過老牌卿位家族。
荀氏叔侄怎麼看?
總得來說,中行偃和智罃對這樣的卿位人選和排序沒有意見,甚至能夠感覺到滿意。
“令的卿位排序是不是太靠前了?”中行偃問智罃。
“是有點靠前,看士匄願不願意接受。”智罃答道。
同樣看了文牘的士匄當然心生不滿,努力按耐住沒有發作出來。
“也好……,符合父親的交代,能夠低調不引起郤氏的注視。隻是,我不能就那樣算了,至少要讓令受了人情。”士匄心想。
要說不滿的話,欒黶簡直有太多的不滿。
講事實就是,欒黶到現在都還不了解事情發生的全程,打從心裡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欒書會在弑君之後自殺謝罪。
也就是說,欒黶不懷疑欒書會乾弑君的事情,隻是認定欒書不會在弑君之後自殺。
那是欒書對權勢非常戀棧,取得權勢的過程也充滿了曲折和艱辛,明明權勢到了手,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奈何欒黶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手上沒有任何的證據表明欒書不是自殺而死。
如果欒黶有相關證據,他會怎麼做?
想要利益最大化,自然是讓獲利的家族受製於欒氏,隻是難度超乎想象。
現在的欒氏很糟糕,一家之主死得非常突然,家族封地被郤氏攻占了個七七八八,乃至於不趕緊認輸將會在晉國除名。
僅剩的一絲理智讓欒黶極力控製自己,咬緊牙關不作任何額外的發言。
其餘沒有看過文牘的人,他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看,隻能觀察看過之人的臉色,試圖從表情上來猜測出一些情報。
“恭喜令卿了啊。”士匄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聽到士匄對樓令的稱呼,沒有看過文牘的人,他們哪裡不知道文牘上麵有什麼內容。
現場出現了極短的驚呼聲,稍微“嗡嗡嗡”討論一小會便停了下來。
“祝賀令卿!”
張氏的解張率先恭賀,其餘眾人趕緊恭賀。
都說是張氏,怎麼叫解張?
範氏的士匄還叫士匄呢。
春秋的稱呼有自己的講究,需要了解相關曆史背景才能搞得懂。
這個解張,他不是獲得一塊叫“張”的封地,也不是善於製造弓矢,簡單就是得到大夫爵位,用自己的名來作為氏,跟西周善於製造弓矢而以“張”為“氏”的並不是一家人。
解張已經很老很老,應該是七十來歲?他在晉文公時代有過一段活躍期,與介子推是至交好友,算是好心辦壞事,害死介子推的凶手。
這位介子推便是晉文公的謀士之一,立下大功之後想要歸隱,後麵晉文公因為解張的一番操作,逼得晉文公不得不去邀請介子推出山當官。
解張什麼操作?他直接散播晉文公忘恩負義的傳言,大肆宣揚介子推的功勞。
為了名聲考慮的晉文公率隊前去邀請介子推,不願當官的介子推躲在山林裡麵,結果晉文公下令焚山,將介子推母子一塊燒死了。
然後,晉文公下令每年的當日不準生火,用以紀念介子推,後來這一天成為寒食節。
出了那樣的事情,解張竟然能活著?
隻能說,晉文公與介子推的事情或許並不那麼簡單了。
畢竟,逼人下山有很多種方式,什麼樣的思想才采用放火焚山這種最為激進的手段。
樓令並不好奇晉文公有那麼多辦法非得焚山不可。
“韓氏沒了,作為韓氏附庸的張氏何去何從。我家攻克韓氏的‘都’,其他家族不應該越過我家去接納韓氏的附庸,我暫時沒有采取什麼動作,他們確實需要擔驚受怕。”樓令真的懂得相關的規則。
晉國暫時沒有國君,郤錡拿出來的卿位人選與排序,自然是做不得準。
壓根就是韓氏說沒就沒了,欒氏也被打得半死不活,導致其餘家族神經異常緊繃。
郤氏太過勢大,荀氏看著跟郤氏穿同一條褲子,還有樓氏和魏氏這種強力的家族站在郤氏與荀氏的同一陣營。
麵對這樣的一個龐然大物,同為卿位家族又實力不俗的範氏都要認慫,何況是其餘家族呢?
因此,哪怕文牘的內容暫時算不得數,所有人自動認為必然得到新君的通過。
樓令是不是該站起來謙虛幾句?
然而,樓令站是站了起來,謙虛則是不可能謙虛,甚至當場講述自己參與過什麼大戰,取得了何等的成績。
光有戰功的話,其實並不足夠。
樓令拿編寫軍律以及擴軍的貢獻來說事,再闡述自己的一些政治主張。
如果是以功勞來決定獲得賞賜的時代,講實話就是樓令早該獲得卿位,哪裡還需要在解決韓氏之後,頂替韓氏的卿位。
晉人遠比其他國家的人更加慕強,麵對他們謙虛,他們會真的會以為不怎麼樣;有真實的戰績與成績擺在那裡,樓令隻是講事實,沒有過分地吹噓自己,論事實就是一種謙虛了。
“說來也是啊!正在執行的軍律出自中軍尉之手,擴軍也有中軍尉的努力。”
“聽說,隻是聽說,樓氏這一次集結了將近三萬大軍?”
“樓氏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攻克韓氏的‘韓’地,他們確實比韓氏強大得多。”
“不要忘記樓氏對戰齊國早就展示過實力,可是達成了斬將奪旗的戰績;在‘赭丘之戰’一樣打得楚軍沒有招架之力。”
樓令在講事實,聽眾不免會跟旁人討論。
一眾的討論之中,他們竟然找不到樓令任何弄虛作假的成績。
以前他們知道那些事情嗎?多多少少是會知道一些。
為什麼以前沒有人覺得樓令和樓氏乾了多少事情?因為當時的樓氏不夠強大。
現在,他們認知到樓氏已經強大到可以躋身卿位,自然要發生“大儒辨經”的事情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現實,什麼都不是的時候,自然就是什麼都不是;等強大了起來,所有的黑曆史都將被粉飾,沒有黑曆史就更名正言順地成聖。
樓令有黑曆史嗎?那肯定是有的。
弱小的時候舔郤氏,舔著舔著成了郤至的至交好友隻能算是意外,也讓舔狗生涯變成了一件雅事,不再是作為黑曆史。
畢竟,舔不到才是舔狗,舔到了就是抱得美人歸。
有什麼其他的黑曆史?真正的黑曆史隻有這一次,也就是樓令逼迫幾個卿位家族動手,力主將沒有罪名的韓氏除掉了。
還有其他的黑曆史嗎?樓令自己想了想,好像是沒有了。
等郤錡吩咐將文牘進行公示,什麼人詫異或有意見,隻能是士匄和欒黶的卿位竟然排在樓氏後麵。
隻不過,卿位是郤氏來排定,荀氏、範氏、欒氏沒有發表反對意見,哪裡輪得到其他家族的人跳出來反對?彆說這些人之前已經急不可耐恭賀樓令這位新貴了。
“選一個吉日,安排新君登位。”郤錡當場拍板。
這種事情,自然更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
有資格說上幾句話的人,他們趕緊跟公子周搭話,主要是想留個好印象。
“以往誰知道我?”公子周麵對眾人的簇擁,講實話就是心裡生出怪誕的情緒。
以前的公子周確確實實是個小透明,哪怕是在單國或“洛邑”碰到晉國的貴族,隻有一個樓氏表達善意,其餘家族不是無視就是主動躲避。
“我算是碰上大麻煩了!”公子周心裡有這種認知。
作為晉國的國君會麵臨兩種選擇,坐上去想要有所作為都會像是坐在火山口,相反願意躺平倒是能夠享樂到死。
公子周全程麵帶微笑,不忘表演出不知所措的模樣,腦子裡卻是在進行頭腦風暴。
“先君說死就死。我在沒有安全保障之前,決不能有什麼表現。可是……,我需要做什麼,能夠做什麼?”公子周並不是作為儲君被教育,對怎麼來擔任國君真的沒有太清晰的概念,心想:“第一個要達成的目標,就是千萬彆死了!”
“小白,先帶公子去休息。”郤錡對樓小白這個未來女婿當然會另眼相看,說話的時候能夠和顏歡色。
樓小白得到指示,應“諾!”,再攙扶看著站不穩的公子周一塊離去。
其餘人以為自己也該退下,結果被留了下來。
“有幾件事情。”郤錡環視眾人,沉著一張臉,說道:“去年,我們獨戰楚國以及其聯軍取得大勝,班師之後不久,鄭軍入侵‘虛’、‘滑2’,想來大家已經知道了。”
那是晉國爆發大亂,鄭國趁機入侵。
因為晉國正在大亂的關係,沒有人提議出兵抵抗鄭軍的入侵,倒是衛國被招呼之後出兵前往入侵鄭國,逼迫入侵晉國的鄭軍回撤自保。
受到鄭軍入侵的“虛”和“滑2”均在現代的河南區域。這邊現在就是晉國的一塊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