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是喜事,一國之君到場參與,怎麼都能沾一沾喜事。
如果是喪事,哪怕是親戚,隻要不是至親長輩,一國之君通常不會到場。
畢竟,君臣有彆,除非臣子立下了天一般大的功勞,要不然哪來的資格接受國君的吊唁呢。
郤犨固然位高權重,要說立下的苦勞肯定有,眾所公認的大功卻是一件也沒有。
這樣一來,晉君周參加郤犨的喪禮,不免會有人在其它層次上解讀了。
多數人認定是郤氏強大且強勢,逼迫晉君周前來參加郤犨的喪禮。這確實是冤枉了郤氏,他們並沒有邀請或逼迫晉君周參加喪禮,起先郤氏也不知道晉君周會過來。
一些看明白的人,他們知道晉君周是為了空出來的卿位,用參與郤犨的喪禮給予郤氏恩情。
“君上這件事情乾得太莽撞,一旦有人對中軍將和下軍將說了閒言碎語,君上非但無法對郤氏施恩,相反是在結怨。”樓令當然是跟樓小白在講話。
要說在這個時代誰的思維和三觀跟樓令最接近,無疑是樓令親自教導出來的樓小白這位嫡長子了。
所以,樓小白不止聽懂了樓令所想表達的意思,相關的邏輯瞬間在腦子裡搭設而成,還猜出晉君周那麼做的用意。
“君上有意卿位,確實是意圖上表現得太過明顯,時間也過早了。”樓小白在晉周成為晉君周之後,很清楚不再是單純的朋友,君臣的關係更重。
樓小白按照自己的思維,說道“君上是得到了公族的效忠,隻是公族封君一片散沙,更沒有強力人物站出來整合。君上強製推出一人,能不能夠讓其餘封君服氣,恐怕很難說。”
“祁午也許不是君上真正想推出來的人物,隻不過他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樓令給了樓小白提示。
樓小白接話,說道“祁氏當前自認是我們的附庸,他有一層偽裝,可以誤導到郤氏、荀氏和範氏。”
“隻是……,我們不可能坐視,需要向郤氏、荀氏、範氏進行表態。隻要我們表露立場,祁氏就沒有了保護,君上不該忽視這點。”樓小白補充了一句。
樓令問道“那你認為表態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樣的態度?”
郤氏、範氏、荀氏將祁氏視為樓氏的附庸,他們不好用過太激烈的手段反對祁午上位,要做什麼之前需要與樓氏溝通。
一旦樓氏表示支持祁午上位,結果郤氏、荀氏、範氏有一家不同意,等於樓氏就跟反對的家族形成對立了。
也有另一種可能,比如三個家族看在樓氏的麵子上,或是被誤導了什麼,搞得最終祁氏獲得卿位。
樓氏現在根本不想與任何一個卿位家族形成對立,更希望保持合作的關係,最壞也是相安無事的格局。
一旦樓氏與某個卿位家族交惡,不止很多政治上的意見會遭到阻擊,對外進行開拓必然是要被迫終止了。
樓令很想引導晉國走上疆域麵積的擴張道路,需要跟卿位家族保持良好關係,隻有保持良好的關係,講得話才能被其他卿大夫聽進去。
與之相比,得罪晉君周反而是代價最小的那一麵,必須做出選擇的情況下,樓令會毫不猶豫去選擇得罪晉君周。
隻不過,以晉君周的聰慧,稍微有所苗頭,他會自行退讓,不會讓局勢演變得那麼糟糕吧?
“君上該不會抱著僥幸的心理,認為我們看不出來吧?”樓小白問道。
樓令想了想,說道“或許會有僥幸心理,更可能是進行一次嘗試。”
不嘗試就是完全沒有機會。
試一試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
沒有太大的風險,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即便是試了會引發什麼後續,難道幾個卿位家族還能反應激烈到弑君,或是乾脆把晉君周的君位擼掉嗎?
弑君倒是簡單,後麵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想要擼掉晉周的君位,起碼需要晉君周乾出什麼公認失德的事情。
而弑君需要付出的代價極大,最輕也是辭去所有官職,慘的話就是被眾多家族合力圍攻,不是一時激憤沒有控製住,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沒有誰敢乾弑君的事情。
有過的例子之中,多數弑君就是某人一時激憤才乾出來,處心積慮進行弑君的人反倒很少。
在圖謀更換國君這一件事情上,處心積慮去謀劃則是很多,通常也成功了。
那是建立在春秋時代的一國之君,他們隻是更大貴族的前提之下,當不好家長就另外換一個。
因此,經常能夠在春秋史書上麵看到,某一國之君太過荒唐被擼掉君位,逃亡去了某個國家尋求避難的片段。
一些逃亡出去的國君,極個彆後麵乾了王者歸來的事業,隻是他們並沒有對之前的人進行清算。
說白了,春秋時代的國君,有周天子這麼一個特彆的人物存在,他們真的隻是大一些的貴族,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權柄。
換作是大一統的王朝?那乾了類似操作的臣子,沒有誰獲得好下場。這當然是大一統王朝的皇帝,他們的權威比春秋時代的國君高,社會氛圍也變得跟春秋時代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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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君上得逞一次倒沒有什麼,隻不過絕不能是祁氏獲得卿位。”樓令說完看著樓小白,當作是一次考驗。
公族已經爛了,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肅正得過來,沒有出現什麼奇跡,可能會一直爛下去。
看上去好像實力很可觀,實際上是一攤爛泥的公族,哪怕有卿大夫當門麵人物,可以影響到的事情仍然不會太多。
為什麼?因為晉國是卿族的力量最強,他們不可能允許公族重新抬頭,某天蓄積足夠的實力進行清算。
公族重新有卿大夫卻是可以讓晉君周增加安全感,要麼是讓晉君周進入蟄伏狀態,不然就是晉君周繼續采取其它手段收回權力。
無論是哪一種,樓令現在挺需要有人攪動晉國的風雲,好過貴族進入到追求醉生夢死的生活。
晉國為什麼會武德那般充沛?一方麵是因為窮,再來是出現了一批有誌氣的人,與經常爆發內戰被逼得不得不玩命加強自己的關係最大。
那是不自強就要玩兒蛋的格局,誰敢有任何的鬆懈,一定是極力加強自身啊!
在強烈的不安全感籠罩之下,有條件就會增強實力,可不就越來越武德充沛了嗎?
所以了,晉國經常會爆發內戰,結果剛打完一次內戰,對外戰爭又輕鬆獲勝,講事實就是常有的事情。
時間走到當下,列國的貴族已經有了追求奢靡的風氣。
晉國的貴族卻是有資源就投入到軍事相關的建設。
試問,晉國憑什麼不會比列國武德充沛。
那不是諸侯弱,強如楚國對上晉國一樣是輸多贏少。
隻能說,晉人跟誰都能鬥得起來,實在是有太多身經百戰之士了。
樓小白有了作業,搞明白為什麼不能是祁氏獲得卿位,由哪一個家族獲得卿位最好。
“現在有哪些家族夠資格窺視卿位呢?看似有機會的公族不少,隻是他們光有君上的支持不足夠。非公族的話,魏氏和邯鄲氏的實力最強,隻是魏氏沒有機會,倒是邯鄲氏有一些機會。”
“不過,邯鄲氏一直試圖認祖歸宗,重新接過趙氏的招牌,父親和舅舅不可能讓邯鄲氏獲得卿位。”
“那麼,還有哪幾個家族呢?解氏和張氏,還是半獨立於公族之外的羊舌氏?他們的實力並不充足,沒有來自卿位家族的扶持,上不來的吧?”
樓小白想了一圈,將有可能角逐卿位的家族過濾了一遍,訝異地發現都有可能性,隻是獲得卿位的可能性又不高。
“總不能是狐氏吧?”樓小白稍微一想,認為不可能。
狐氏的血統成份不低,他們可是晉國的舅族。
問題出在狐氏曾經脫離晉國獨立,剛回到晉國不久,還是樓氏的附庸。
哪怕狐雍有那樣的心思,不可能得到樓令的支持。
道理太過簡單,狐氏是樓氏的附庸,一旦狐氏獲得卿位卻會與樓氏平起平坐,無疑是削弱了樓氏的力量了。
而狐雍不像是傻子,有鑒於狐氏依靠樓氏才回歸晉國,歸國的時間不長,哪敢起那樣的心思。
那是建立在樓氏想要滅掉狐氏並不困難的前提之下,另外就是狐氏仰仗樓氏幫忙重新諸夏化。
想了一大圈,沒有分辨出到底是哪個家族最有希望獲得卿位,搞得樓小白頭的都大了。
樓令則是按照正常的流程,配合郤氏在喪禮的安排。
“諡號是什麼?”樓令真沒有注意。
士匄怪怪地看了樓令一眼,說道“成。”
那麼,郤犨在史書上的稱呼便是郤成子了?
原版曆史的郤犨可沒有這種待遇,死後根本沒有得到諡號。
與郤犨處在同一時代的人,不會使用諡號去稱呼。
這樣一來,他們就需要根據郤犨的實際情況,評價出一個用來稱呼的稱號。
“苦成叔子一去,君上親自到場,實在是榮幸啊。”士匄講出郤犨的稱號了。
樓令才不相信士匄不知道晉君周為什麼會來,隨意說道“是啊。”
不管晉君周為什麼會參加郤犨的喪禮,對於苦成氏來說確實是一種榮幸。
比較要命的地方在於,郤犨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有一天苦成氏倒黴的話,晉君周來參加郤犨的喪禮,一定會被人當作德不配位的明證。
“中軍將與下軍將可有對下軍佐透露卿位的人選?”士匄問道。
樓令搖頭說道“過來後,我隻是匆匆與中軍將、下軍將見了幾次麵,沒有機會進行交流。”
坐在一側的中行偃說道“這就有些麻煩了。”
樓氏是郤氏的親密盟友,結果郤氏連樓氏都沒有絲毫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