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甲子須臾事,皆都刻不容緩。
坐上龍鳴雨的馬車趕往監牢,今個卻不再是以監牢獄醫的身份到來,重新站在修繕完成的監牢大門外,李幼白有點神思恍惚。
守衛見到兩人並未檢查阻攔,應有提前通報,順暢的開門放行,往前行了百步直到監牢入口。
龍鳴雨忽然停下腳步說:“幼白小妹,我覺得你去和泰平兄弟說比較合適。”
李幼白駐足下來奇怪的看他一眼,沒多問,點點頭快步進去了。
裡邊的獄卒又換了一茬,李幼白完全已經認不出來了,經過熟悉的牢房,她也生出一種陌生之感。
獄卒領著她往一號監過去,還未靠近,也能聽到劈劈啪啪的長鞭抽打與行刑獄卒的叫罵聲。
遠處看去,還有穿著鎮安司官服的帶刀侍衛站在門外監視,看到李幼白過來,他們往刑房內知會了一聲,行刑獄卒這才停下。
看著半死不活吊在刑架上的人,行刑獄卒端起水桶猛地朝他臉上潑去,等他清醒一點,行刑獄卒收起家夥退了出去。
李幼白來到刑房外,隔著鐵欄凝望著裡邊的人,蓬頭垢麵,血汙糊了一臉,再也沒了當初樣貌。
不過,還是能通過五官輪廓辨認出來,這人的年紀要比她和龍鳴雨還要大上一些。
曾經的她從沒想過,兩人有一天會同樣隔著這扇鐵門見麵。
走到泰平身邊,他雙手舉過頭頂被鎖鏈捆著吊在刑房內,整個人像塊破布,輕微一動就會隨意搖擺。
腳掌被鎖鏈打穿釘在地磚裡,哪怕解開也無法行走了。
李幼白不忍的看著他,見到他半睜半閉的眼眸,緩緩開口道:“我和鳴雨兄弟商量過,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你還是招了吧,能活,能活著回到你秦國的家去。”
聽到聲音,泰平那雙沉重的眼皮方才睜開一點。
他目光遊離,視線下方是素好看的素白裙擺,他咳了聲,濺出一點血沫掉到地上,艱難的抬起頭來。
等看到來人,一成不變麻木的臉上竟然露出如同往日的笑意,“神醫...”
李幼白伸出了手,看到他滿身傷痕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沉下聲來,“你的任務從你被抓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交代給鎮安司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是兩個國家之間的鬥爭...”
“咳咳咳...”
李幼白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泰平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吐出一口又一口血水,嘴唇乾裂發白,直到被血液浸透才有了一絲濕潤。
他輕輕搖著頭,看著李幼白,眼裡閃著一種矛盾又複雜的光。
“神醫...你有親眼見過親人被殺死在自己麵前嗎...我見過...”
泰平大口喘息著,沸騰起來的血液讓他的傷口灼熱而刺痛,同時也讓他更加清醒。
“那天入侵的雜種闖進村子,見人就殺,見女人就搶...我姐沒逃得掉,我哥想救我姐結果被砍了頭,插在棍子上立在村口...”
“咳咳咳...”
泰平又咳了幾聲,“爹娘把最小的我丟進山裡,讓我逃...我跑到差點斷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全部死了...”
“有好心人把我抱回去,可是過了那麼多年,我一閉上眼就是親人慘死的景象,我依然忘不了...”
李幼白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靜聽,她唯一的親人就是師傅,李湘鶴是病死的,如若死於非命,那她會不會與泰平一樣選擇複仇。
她不清楚答案更不知曉結果,沉重的心情讓李幼白難以決斷是非,或許觸碰到了某根神經,此時的李幼白,有些歇斯底裡。
“人死不能複生,你親爹娘用命換你活著,就是希望你平安,而不是參軍,當細作,養父養母還有你的媳婦都在等著你回家,死在這裡,你又對得起誰?”
泰平垂下頭不再說話,李幼白咬住粉唇,還想說話,很突然,泰平回光返照一般劇烈掙紮起來。
張開嘴巴欲要啃咬李幼白,同時嘴中凶惡的痛斥著:“韓國的狗賊,你爺爺我的骨頭比你們皇帝老子還硬,想要從我這得到一點東西,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他說罷仰頭癲狂大笑,李幼白後退幾步,貝齒緊咬,望著一擁而上的行刑獄卒,她最終撇開臉走了出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身影,泰平的視線再次慢慢遁入黑暗,最後一絲餘力說出的話剩下的一句也隻能說給自己聽了。
“我活著就是對你和龍鳴雨最大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