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卡德後來才知道,尼伯龍根是可以離開霧之國的。
“我害怕。”少年結結巴巴地說。
哪怕有醒腦薄荷的輔助,他說話還是很不流利,很多地方需要手勢來輔助表達。
齊卡德倒是能理解。
人們對熟悉的地方更信任,對陌生的外界心懷擔憂。
複活王國作為一個新興王國,也花了很多時間和勇氣,才邁出走向外界的腳步。更何況是霧之國這樣極度封閉的地方。
“在外麵生活,你得有一個稱呼。”
齊卡德說:“你得取個名字。”
少年對名字表現出一種茫然。
尼伯龍根不分彼此,因為最終他們都會合為一體,所以不存在名字這一概念,也不用分清彼此。
齊卡德見他完全不懂,於是給他取名為伯尼。
“伯尼。”
“誰?”
“不,我叫伯尼,你要反應過來是再叫伱。”
“伯尼?”
“我!”
“這就對了。”
“父親!”
“我不是你父親。”
“母親?”
“你要叫我老師。”
“老師!”
……
尼伯龍根一族天生是冰元素的寵兒,他們的藍色血液對大多數生命都是劇毒,這一族隻會存在與霧之國尼福爾海姆。
少年伯尼連比帶劃,藍色眼睛裡閃爍著驕傲:“我們從不竭之泉中誕生,然後流入各地,沉睡,直到醒來。”
齊卡德問他:“你們為什麼會沉睡?又為什麼會醒來?”
“睡覺……因為弱小,長大,就醒了。”
冰下沉眠會讓尼伯龍根迅速成長,沉睡使得他們能融入霧之國的十二條冰河,汲取裡麵的冰元素和毒素,從嬰孩蛻變為孩童。
可一旦像伯尼這樣步入的成長期,就會感知到一種古老的呼喚。
那是本能,也是繼續進化的唯一辦法。
尼伯龍根們會互相靠近和融合,就像是眾多樹根纏繞凝聚成一體,他們的意識互相交融連接,軀體彼此嵌入,繼而成長為巨人。
作為核心的那一位尼伯龍根將作為心與腦,他是巨人的主體,其他意識都將會變成他的分支和輔助。
巨人就是成年的尼伯龍根。
尼伯龍根就是巨人的幼年體。
這就是霧之國居民的成長方式。
伯尼一邊啃著大角羊排骨,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尼伯龍根要麼沉睡,要麼等待,就是這樣子的。”
得知這一真相,齊卡德陷入了煩惱。
它這下反而不確定,帶伯尼出來,到底做得對還是不對。
按照尼伯龍根的古老傳統與體質需要,必須彼此之間融合,才能脫離幼年,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巨人。否則就永遠是孩子形態。
可成長為完全體的巨人,又代表了尼伯龍根自我的失去,變成了成年巨人的一部分,這樣是否還算是活著呢?
齊卡德想不出答案。
它問伯尼:“你後悔離開霧之國嗎?如果你後悔的話,我就送你回去。”
“不要。”
伯尼直搖頭,啃著手裡的羊腿:“這裡好吃。”
就是這樣。
伯尼離開了霧之國,來到了沙城,永遠停留在了少年時期。
這位尼伯龍根的少年變成了齊卡德的助手。他跟著齊卡德東奔西走,走街竄巷,拎包扛箱,人們很快就熟悉了這樣一個頭發銀白的男孩兒。
伯尼很喜歡珊瑚晶相。
在齊卡德寫報道改稿子的時候,他會扛著珊瑚,用廢舊的投影水晶試著拍攝成像。
齊卡德發現,伯尼在拍晶相上很有天賦,而且發自真心喜愛。於是,它允許這孩子使用珊瑚晶相進行真實拍攝。
僅僅是看著自己操作裝置,伯尼就學會了使用這一台工具。
沒過多久,少年拍出來的晶相就比齊卡德還要更加清晰和明亮。伯尼對定格畫麵有一種敏銳的洞察力,總能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珍貴瞬間。
像是情人之間的對視微笑,饑餓的人啃下第一口麥餅,喝酒人大喊痛快的刹那,戰貓們看到孩子們時軟化的眼神,背箱仙人掌在沙漠裡踽踽獨行的姿態……
這些或許都是大家無意有意見過的場麵,但將其定格保存在水晶裡,就擁有了某種一瞬永恒的力量,能讓時間在水晶畫麵中停下腳步。
“隻是覺得很好看,就拍下來了。”
伯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齊卡德嚴肅地問他:“你是怎麼做到?”
“就是看到就拍……”
“我是說那些晶相的拍攝手法上。”骷髏采風員抓起桌上用胡桃木裝裱的薄薄水晶片,黑洞洞的眼窟看向對麵少年。
“那個啊,就是對鏡片利用。”
伯尼雙手扛著珊瑚晶相的主裝置,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略顯拘謹地說:“晶相內部是靠珊瑚和迷蜃,但捕捉是需要水晶鏡片,成像也要靠投影水晶……水晶鏡片的打磨。”
根據伯尼的觀察,晶相成像很不穩定,有時候模糊,有時候昏暗,除去光線不穩定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距離不同,清晰度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