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在老人對麵的木椅上坐下:“怎麼稱呼?”
“馬努。”
老馬努指了指畫上那形如太陽,卻有著兩根長杆子的球體:“這是我的世界。不過我來這裡太久了,忘記了它的名字,也記不得自己的真名……對抗遺忘,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重複記憶,用載體將它保留下來。”
“你知道這樣一個地方嗎?”
老人向陸堯投來渴求與希冀的目光。
陸堯認真回響了一下,搖頭。
馬努點點頭,繼續在紙上塗塗畫畫:“我忘了很多事,唯獨記得始皇寶庫,有時候想想,哪怕得到了寶物又怎麼樣?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或者說,我在這個世界已經超出了限製,已經變成了這裡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不同個體,會有不同的運動狀況。從隻有簡單功能的基礎生命,到具有智慧的物種,再到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神明,都是運動變化的產物和描述,隻是不同個體,能掌控和使用的運動不同。”
老頭用一塊臟兮兮的橡皮擦了擦畫紙,絮絮叨叨地說:“最低級的存在,隻能按照先天特定的運動軌跡運轉,前進,後退,死亡。”
“高級一些的,如人,能調節突破自己的運動軌跡。人會騎馬,會利用海浪,讓自己的運動軌跡突破限製,這是很大的成就。”
“但這些都與神明無法相比。”
“所謂神明,就是可以掌控和更改其他存在的運動,我們能改變萬物的運動方式,不是嗎?我們可以改變一個人,讓他變成另一種形態存在,我們可以將一個國家毀滅,我們可以創造出風暴與地震,改變世界的運動。”
“運動代表了生命,代表了時間,代表了一切變遷。”
“神明,就是掌握他人的運動。”
“嘿嘿……神明……”
馬努仿佛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對著畫直笑,露出牙縫發黑的白牙。
這番話卻讓陸堯茅塞頓開。
老人以運動作為角度,將神明擁有的神格權限一下子闡述得清晰易懂。
的確。
在信仰之火充裕的前提下,玩家在持有的虛宙世界近乎於神明。
將生命與變化的世界看成是運動的外在表現,這也說得通。
陸堯忽然想到:“這裡的時間紊亂,也是因為神明存在?”
“當然。”
馬努抬起左手小指,用長長的指甲掏著耳朵:“沒有什麼災難比神明更嚴重,神明的存在,對其他生命的運動來說就是一種乾擾和破壞。”
“一群螞蟻在地上辛勤地搬運米粒,而大象從它們麵前經過,你認為這會對螞蟻沒有影響嗎?”
“……”
陸堯對馬努的神明身份又信了兩分。
老人說的話有理有據,給了自己提醒與新的認知視角。
兩人正在聊天,一名路過的護士注意到這邊。
那位年輕的護士一路過來,說:“馬努,你如廁又未衝水,穢汙都漫出來了,怎麼老是記不住。”
“哎哎,沒有衝水麼?”
馬努咧嘴笑笑,就像是正常老人那樣,臉上露出討好的歉意:“年紀大了,腦子不靈光,抱歉抱歉。”
護士無奈地叮囑道:“這得要記住呀,很臭的,衝洗不及會致人染病。”
“好,好。”
看到陸堯時,那護士想起什麼:“黃力士,你妻子給你送來了食盒,待會兒你記得去發放間領取。”
“好的,謝謝。”
等護士離開之後,馬努這才看向陸堯:“你有妻子,真好。我妻子已經死了十五年了。”
陸堯不知道該怎麼答複。
“我是說這邊的妻子,我連自己真名都記不住,更彆提其他了……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善良女人,她對我真的很好。”
老頭臉上露出一絲懷念:“我曾經對她說,隻要找到秘寶就帶她離開。她也一直相信我,說想要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去星星上看看,可惜,人死了。”
“如果她還活著就好了。”
“我甚至記不住她的臉,一個神明混到這幅地步……我真的是神嗎?神明也會這麼窩囊嗎?”
陸堯看到,馬努已經畫好了另一幅畫。
紙上人沒有鼻子和眼睛,隻有盤發和輪廓能看得出是女性。
為避免老人再次自說自話,陸堯主導了話題:“你說的始皇寶庫是什麼?”
“始皇寶庫有很多寶物。”
馬努慢悠悠地說:“包括【萬裡長城】、【始皇兵馬俑】、【十二金人】、【傳國玉璽】、【轆轤劍】、【太阿劍】、【九鼎】、【和氏璧】……可多了。”
“降臨這裡的神明,都是為了找到這些東西吧。你不也是嗎?”
陸堯心想,看來其他人並沒有得到十二金人,還以為這與兵馬俑是分開的,其實是同一個體係。
“這裡真的有秘寶嗎?”他問。
“有。”
馬努又開始在紙上塗塗畫畫。
仿佛這已經變成了他條件發射的一部分,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
老人說:“你想要秘寶,我知道一個,或許可以幫你得到一件秘寶。”
“我想離開這裡,回去。”
陸堯皺眉:“我要如何將你帶出去?”
“找到我的世界。”
馬努興致勃勃地說道:“帶到這個世界附近,我應該什麼都能想起來了。我的世界距離這裡太遠,我已經沒有神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