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族世界南方大陸的人到這裡來,真是少見……我再確認一下,喬瑟夫,你應聘的職位是飛舟駕駛員?”
“是的。”喬瑟夫正襟危坐。
“但為什麼你來到了我們維護站報道?駕駛員的收入要比我們高很多,也不像我們這樣常年住在飛舟環道,遠離地麵城市……”坐在對麵的骷髏維修隊長一臉疑惑,它黑漆漆的眼窟看向紙張下方:“咦?原來是試飛暈飛,可惜。”
喬瑟夫心說,要不是暈飛,我當然去飛舟上了。
飛舟駕駛員與運動員、舞台表演者並列,屬於時下最熱門的三大職業。
運動員能不斷挑戰自我極限,如果能開啟【心流】,不論繼續鍛煉修行還是轉成其他職業者,都是巨大助力。
堯族各世界都有運動員,他們由【誇父追日】而起,如今奔跑的身影遍布各地。
這不是一項單純的修行路徑,而是一個含金量極高的基礎職業。各城市都給予了願意定居本地的運動員補貼,提供他們運動的場所,大力提倡全民參與運動。
舞台表演者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古老職業,可以追溯到最早鬥獸時代的【麥酒劇院】,那時就有表演者登台,演出堯族經典劇目《惡魔之死》。
自從【綠森林舞團】完成了環繞眾世界的巡演,在這群漂亮的姑娘們推動下,舞台表演者的熱度迅速高漲,從業者收入也展現出了爆發式增長。特彆是年輕男女們紛紛趨之若鶩,都夢想登上舞台,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
而【羯角木琴箱】等樂器的加入,也讓舞台表演變得更加豐富,舞蹈、音樂、話劇、真人戰旗讓各大劇院每一天幾乎都排滿了表演檔期。
相比這兩個職業,飛舟駕駛員則是更加稀有。
飛舟是要突破世界邊界的,要進入那什麼都沒有,又仿佛囊括一切的天外虛空。這種超脫於既有的文明體係,神秘又令人好奇的高端職業,一直都被人們敬仰著,姑娘們也對飛舟駕駛員格外青睞。
可惜大多數駕駛員都是白骨先民,屬不婚族,因此非亡靈係的金貴駕駛員更受熱捧。
喬瑟夫當過運動員(完成過南方大陸的環大陸長跑),去舞台上伴過舞(雖然是背景式),但他最終想要成為飛舟駕駛員。
他從小就渴望挑戰和冒險。
飛舟駕駛員能看到太多人看不見的景象,就像是從世界的天頂飛升了一樣!
還有一個是,飛舟駕駛員的收入很高,非常非常高!
沒有財富反饋的冒險,那就毫無意義!
飛舟駕駛員滿足了喬瑟夫的一切需要,神秘的冒險之旅,遠超他人的財富收入,以及受到姑娘們的敬仰和喜愛!
依靠優秀的身體素質,良好的基礎與學習適應能力,他通過了為期兩年半的練習生考核。
然而在第一次跨界飛行中,喬瑟夫就口吐白沫雙眼翻白,好在有經驗的飛舟駕駛員給他進行了應急處理,得以安全降落。
於是他的就職申請就此被駁回,唯一能去的就是維護站。
……
“有的人天生就暈跨界飛行。”
骷髏隊長表示理解:“維護站雖然不如高空那麼風光,但我們這裡很安穩,日常就是維護飛舟和地麵軌道,吃住都在站點,很方便。”
“然後我們每半年放一次假,一次假期有兩個月,就是平時得常駐站點上,生活比較枯燥。但現在配備了【妖精宮】,平時可以去唱唱歌,體驗一下回歸城市生活的感覺,有家眷也能搬過來……”
喬瑟夫心裡歎氣。
能怎麼辦呢?湊合著乾吧。
突破極限是能彌補先天缺陷的。
維護站不怎麼忙,他有充足時間去鍛煉,發揮【運動員】的成長能力。
“最後一個問題。”
骷髏隊長放下手裡的就職申請:“維護站需要穩定的人員,維修員的需要長時間留在崗位上,我們可能沒有那麼傑出的才能,但一定要有負責和堅守的態度。你真的決定,要加入我們站點,成為一名平時遠離地麵和城市的維修員嗎?”
“喬瑟夫,你是一名精靈,精靈總是熱愛自然的,無意冒犯,我隻是必須對整個站點負責。我不希望我們才歡迎了一名新成員加入,然後很快他就離開我們。”
“請放心。”
喬瑟夫張開雙臂說:“你也看到了,我是一名大精靈。大精靈在南方大陸上,傳統上是負責保衛和戰鬥,並沒有小精靈對環境要求那麼高,隻是大多數大精靈都留在南方。我一定會堅守崗位,成為一名優秀的維修員。”
“原來如此。”
看著眼前的綠巨人,骷髏隊長向對方伸出手:“歡迎加入,維修員喬瑟夫,我是第77號維護站的站長,開普勒。有任何麻煩,或者想要聊天,隨時歡迎來找我,我會給你最誠實的建議。”
喬瑟夫和對方乾枯的白骨手掌握了握。
“喬瑟夫,你不會跑吧?”
“當然不會,開普勒隊長。”
兩人都相視一笑。
……
到站點的第一天,喬瑟夫就想跑路。
雖然他規劃過,在維護站錘煉自身意誌和體魄,直到能克服跨界暈眩,再去應聘飛舟駕駛員。
但這地方比他想得要難熬很多。
首先,第77號維護站隻有一個不大的塔式站台,圍繞高塔是一圈回型宿舍,除此之外能活動的範圍僅限於4號線他們負責的這一段軌道區域。他的日常食物是醃肉乾、乾麥餅、果醬和清水,每7天能獲得新鮮肉和水果各一斤。
絕大多數維修員都是白骨先民,它們不吃不喝,對食物並無需求。
整個77號維護站就喬瑟夫一個非亡靈類生命,其他都是白骨先民。
平時骷髏維修員們喜歡玩撞擊比賽,它們組成兩隊,排成陣列互相高速衝鋒互懟,哪方最後還有完整的骷髏人站著就是勝利。
不論喬瑟夫加入哪一組,對另一邊都是不公平的,大家又不能將他大卸八塊,所以喬瑟夫就變成了永遠的裁判。裁判身份實在算不上什麼好體驗,隻要開始比賽,他總是被兩方同時咒罵黑哨。
除去枯燥的業餘生活之外,喬瑟夫另一個難處是檢查飛舟。
在安檢和維修工作中,有一環叫【回路檢查】。
如今的飛舟內有以晶構組裝而成的兩圈回路,分彆是【動回路】和【靜回路】。
【動回路】負責將火汽爐轉化的能量傳遞到飛舟內每一塊晶構上,啟動每一片區域的元素結構,最終將整個飛舟啟動起來。
【靜回路】則是對整個晶構體係進行中止和熄滅,飛舟安全平穩地降落就完全依賴這一回路。
檢查雙回路時,因為飛舟設計本身需要儘可能體量小,載重少,所以就沒預留足夠的空間方便檢查和維修。這對白骨先民們來說並不是難題,它們可以將自己腦袋和手臂拆分,放入那些夾縫裡進行檢查和修複。
但對喬瑟夫來說,乾這事就費勁得要命。
他必須吸著肚子——雖然他在大精靈中既不胖肌肉也不誇張,屬於勻稱體型,但根本沒法和那些完全沒有血肉的骷髏相比。
每次檢查回路他會卡住脖子或腰部,需要費儘力氣才能出來。
關於這點,其實維修員們也一直在抗議和要求優化。可飛舟改造高昂,雖然少量第四代飛舟已投入運行,可絕大多數還在服役的依舊是三代機。
最後還有孤獨。
喬瑟夫一直覺得,作為一個硬漢,是絕不會有寂寞的感覺。那是軟弱小子才會遇到的問題。
況且77號維護站有14名維修員,大夥兒都挺好說話的。
但在這呆了一年之後,喬瑟夫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
孤獨不是一個人在一個無人的地方,也可以是一個人呆在有不少人的地方,但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
雖然他依舊表現出開朗健談的模樣,與每一個同事也都能談天說地。回到屋裡,看著窗外那觸不可及的一個個遙遠世界,他就更是感覺到自己的孤獨和渺小。
有的人說,天空遮住了人們的眼睛,所以人們不敢奢望太高的地方。
但隻有來到雲中寺上的軌道上,住在遠離陸地的飛舟環道,他才體會到,天空是對渺小生命們的一種保護。
過於直視太陽,會灼傷眼睛。
凝視無窮的虛空,虛空也會將人吞噬。
喬瑟夫感覺到了一種麵對無窮虛空的渺小感和孤寂,似乎過去關心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即使自己變成了飛舟駕駛員又能怎麼樣?
哪怕地麵上那些威震一個時代的使徒大人們,對虛空而言隻是一粒漂浮的塵埃罷了。
或許唯有神明才是永恒的。
生命在這超出認知的邊際麵前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