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沙之中,靜靜躺著沉寂的巨人像。
它伸出的手臂已斷裂,僅剩肘部,麵部也像被人特意毀去五官一樣,僅剩一個模糊的輪廓。
石像上長滿青苔,還有些大小不一的裂痕,但隻要觸碰那冰冷的外壁,還是能感覺到那冰冷而浩瀚的意誌。它被掩埋遮蓋多年,但體內的力量絲毫不受歲月影響。
頭發花白的張承站在石像旁。
他今年三十歲,這在金丹國已經是老人了。他已經感覺到牙齒的鬆動,手腳和腰頸也時常酸痛甚至刺痛,不論是走路還是煉丹都變得不那麼利索了。
張承看向石像那仿佛正望向自己的麵龐,手掌貼在石壁上,輕聲說:“我需要找出神靈的弱點。”
“與我交換吧,邪神。”
“給我你的力量,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石像默不作聲。
……
十一二歲時,張承和弟弟張夜一有空就去野外撿破爛,就像其他同齡人一樣。
兄弟齊心,總能有所收獲。
張承眼尖腦子活,張夜手巧有力氣,他們從廢墟和山坳裡翻出各種值錢的小東西,鏽鐵皮、破銅具、缺損的石鍋、玻璃片、碎皮子……這些東西拿到鎮上可以換成糖和米。
每次他們滿載而歸,母親都會很開心,繼而又擔憂。
“你們要小心,小心強盜。”
張承總是毫不在乎:“他們抓不住我們,我們跟在【神衛軍】或者商隊馬車後麵,他們不敢出麵。”
“還有毒雨和毒霧,你們要記得帶上千層傘,還有麵巾。”
“知道啦知道啦。”
“不要亂跑,外麵不安全……你們還是練好本領最重要。”
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說:“承兒,你要好好煉丹,夜兒,你要學好煉金術。你們兩個學好本事,就能衣食無憂,在城裡安安全全的。”
“放心,媽,我們是忙完功課才出來的,不然也出不來啊。”
張承笑著說。
他那時候總覺得母親太絮叨,總是反複嘮叨同樣的話。
母親已經三十六歲,的確已經太老了。
金丹國的人成年是十二歲,從十二到二十五歲是青年,過了二十五會肉眼可見地衰老,就此邁入老齡。
天上總是下毒雨,地上不少地方彌漫著毒氣和刺鼻酸氣,乾淨的水源也很少。村裡人們日常用井水,但即使用水缸來沉澱,並且隻用上層水燒開來喝,但依舊會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
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村裡還好,真正危險的是野外。為了能吃得飽一點,人們還是會去野外尋找各種遺跡,挖地三尺撿破爛。
但野外也有毒獸出沒。
最常見的毒獸是蟲類,它們個頭有大有小,如果被它們叮咬,沒有進行及時救治就很難救活。
動物類毒獸攻擊人反而要更少,因為野外受傷後它們也很難活。可一旦招惹了它們或者讓它們覺得領地受到威脅,那毒獸就會發起最凶狠的進攻,這時候危險性遠大於毒蟲。
不過人們也有應對的辦法,那便是煉金術和煉丹術。
煉金術是對金屬、石頭、皮革和木頭等各種物質進行轉化和增強,製造出不可思議的強大工具。包括無堅不摧的斧與劍,能馱運貨物的木牛和鐵馬,可釋放出火焰和電光的牆,以及感應毒雨和毒霧的飛球。
煉丹術則是通過煉製丹藥,從而將人體增強和改變。有的丹藥是觸之即死的劇毒,有的是服用後能康複傷勢的妙藥,有延年益壽的稀有靈丹,以及讓人力大無窮、獲得各種異能的神藥。
而這兩種影響世界的力量,以及整個金丹國,都依托於神靈「山神」的庇佑。
最早,山神調節著整個世界。當時沒有毒,人們自由生活在各地,大片土地都能種出糧食,河流湖泊裡都是乾淨的水,人能活過四十歲。
可天外邪神的降臨,讓一切都變了。
邪神摧毀了過去的國家和曆史,想要將這裡徹底毀滅,山神與其展開了慘烈戰鬥。
最終邪神被山神擊殺。邪神的血變成了毒雨,祂的骨頭深埋地下,讓土壤難以長出糧食,祂的肉被眾多野獸吃掉變成了毒獸,祂的詛咒遍布萬物,令山神也虛弱不堪。
從那以後山神就在大地中修養,人們為山神祈福,獻上信仰和牲畜祭品。人們的虔誠能讓山神逐漸恢複,在未來的某一天,整個世界將恢複昔日的明亮與乾淨。
這是金丹國人儘皆知的事。
邪神的詛咒隨時會爆發,從而將人變成怪物,為邪神到處殺戮山神的子民和各種活物。為遏製詛咒,山神給每一個出生的孩子給予了祝福,用神印來克製詛咒。
可惜即使如此,也無法完全壓製邪神的死亡憎恨,人的壽命極限是四十歲。所有臨近四十歲的老人都將被送入老人山,在那邊由神衛軍對他們進行照顧,也避免他們詛咒爆發,讓他們在最後的日子裡安然度過。
也有不肯去老人山逃走的老人。
神衛軍會進行強製抓捕,避免他們變為怪物,危害百姓性命。
張承就親眼看過一個詛咒爆發的老人。
那是一個麵目猙獰的老頭,大概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他被神衛軍堵在一個小坡上。
老者嚇得渾身發抖,他嘴裡一陣咿咿呀呀,忽然雙眼凸起,麵部開始七竅流血。他脖子往後猛地揚起,脖子幾乎都要折斷,老人胸口卻朝外高高鼓起後裂開,一個橢圓形帶血的怪東西從裡往外擠。
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那怪東西塞回老人胸膛後用繩子死死綁住,然後將生死不知的老人放在鐵馬上帶走。
那時候張承正在撿破爛,這一幕讓他極為震撼。
當時他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對待母親,不要讓她變成那個老人的模樣——據說那老人逃跑是因為瘋了,兒子女兒都嫌他是一個廢人,經常毆打他和罵他,不給他飯吃,所以他才逃。
……
母親要離開的那一日,張承忽然發現自己沒有想的那麼坦然。
護送的神衛軍已經來到家門口。
“媽,你才三十七啊,到三十九再去也可以啊。”張承竭力在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