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領主大人將這項職責任命給自己時,他腦海中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拒絕。
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的首要職責是捍衛領地免遭傷害和威脅,他還宣誓服從領主的命令,保守領主的秘密,在領主需要時提供建議,不需要時保持緘默。
儘管內心不情願,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項職務。
“當你適應了自己的角色,距離突破傳奇領域,就變得觸手可及。”想起奧格魯爾老先生臨走前的話語,他隱隱猜出領主大人的真正用意。
這讓巴勒瑞斯再次感歎起命運的無常。
曾經的他,在經營自己的‘火蜥蜴’酒館時,每天在樓梯上往返十幾次,就覺得疲憊不堪,膝蓋和後腰可以作證。
他時常在想,遲早有一天,自己會爬不動樓梯,變得垂垂老矣,然後感歎:年華都消逝到哪去了?
但是近來,每當他跪在一汪靜池邊喝水洗臉,總能看到陌生的麵孔從池水深處盯著自己。
他不禁在想:魚尾紋何時從他淡藍的眼睛周圍消失?雪白的頭發又何時轉為灰色?
甚至連曾經模糊的記憶,在他回想起來的時候,都恍如昨日。
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在蘇薩爾城的晨曦神殿受封聖武士的場景。
他仍記起晨曦之主洛山達的大主教霍斯特將長劍放在自己肩頭,輕柔如少女的吻,他立下奉獻之誓時磕磕巴巴。
當晚宴會,他喝了許多提夫林風味的‘延遲炸裂火球’,這種調酒能夠以破壞力著稱的巫師咒語而得名,絕不是隨便亂取的名字。
它有時又被稱為‘焰星之酒’,肉桂末的甜蜜糖漿層層疊疊,並帶有強烈的衝擊力,使其與同名的奧法相稱。
加香料的波旁威士忌和辛辣的辣椒片,形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組合,可以輕鬆食用,但可在數夜後將其充分發揮作用。
整整三十九年,這味道仍深藏在他記憶裡。
這是一個好兆頭,不是嗎?
午後的陽光就像巴勒瑞斯露出的開朗笑容。
他來到岩地堡的訓練場,去訓練那些男孩,教授他們長劍盾牌、騎馬挺槍的技藝……以及更重要的劍聖精神。
他需要讓自己值得用性命去守護的領主和領地的精神,一直傳承下去,漠口鎮也需要更多像他這樣的劍聖,他決定親自調教。
由巴勒瑞斯調教的男孩,年齡從八歲到十六歲不等,最開始的人數超過百人,但嚴苛的訓練讓他明白,大部分孩童隻是為了豐盛的食物。
現在隻剩不到三分之一,好在有幾個大有前途的學生。
即便是自己的事務再繁忙,他也要抽出時間投入訓練。
他一邊想,一邊巡視男孩們配對練習,用鈍劍或圓頭長矛互相攻打。
他們很勇敢,出身低微,卻有機會成為優秀的戰士,甚至是劍聖,而且他們全心全意地敬愛領主。
若不是漠口鎮的領主,這些男孩兒最終的下場,或許都會以奴隸的身份勞累致死。
“舉好劍!”
巴勒瑞斯邊走邊高喊,仿佛回到了自己在晨曦神殿訓練的時光,“讓我看看你們的學習成果,揮劍一起劈砍……”
當太陽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線上的時候,巴勒瑞斯在城堡的露台上吃起簡單的晚餐。
夕陽落下,透過紫色暮光,他看到領主的巫師塔脈動著強烈的魔法氣息,紫羅蘭色的塔尖,環繞著許多宛如眼睛般的閃光水晶,熠熠生輝。
“大哥。”一道略顯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巴勒瑞斯的觀賞。
他喝掉最後一口葡萄酒,抬頭望去。
來者正是他曾經的兄弟薩洛,十年前的紅龍之亂,他與薩洛是整個傭兵團唯二的幸存者。
他身著黑色鏈甲,披著紫色鑲邊的灰羊毛鬥篷,臉色蒼白,風塵仆仆。
他的眼角比人類更為上揚,眼睛卻隱藏在如人類般寬大的額頭投下的陰影裡,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金芒。
他對龍血的掌控又提升了,巴勒瑞斯心想:若是繼續保持下去,絕對擁有邁入傳奇龍脈術士的資格。
“有什麼事嗎?”他心知肚明地詢問。
“雷獅部落的人罪不至死。”薩洛猶豫地說,“他們隻是調戲……”
“隻是調戲幾個婦女,對嗎?”
巴勒瑞斯略顯惱怒地說,“你見過脫著褲子調戲婦女的嗎?如果不是巡邏人員發生及時,會發生什麼後果,需要我親自跟你說嗎?”
“這幾個人全部都是貝戴蠻族的高層。”薩洛試圖辯解,“其中還有一位是族長的兒子,若是我們把他們全部處死,我好不容易勸說他們加入漠口鎮的計劃就徹底破產了。”
“那就讓它破產吧。”巴勒瑞斯冷冷地說,“這種野性不訓的部落,就算饒過他們一次,也遲早還會出事。領主大人說過:完善的秩序,就必須建立在嚴苛的法律上,決不允許任何人踐踏!”
“我也沒打算踐踏。”
薩洛嘟囔著,“我隻是想通過其他方式補償受害者,至少就可以免除他們的死刑。不然的話,我們不但少了盟友,還會憑空多出敵人。”
“薩洛,你太讓我失望了。”巴勒瑞斯看他一眼,從椅子上起身,轉身望向漠口鎮的街道,歎了口氣,緩緩說道:
“你知道嗎?當初我一次以傭兵的身份從墜星海登陸,踏上桑比亞的國土時,看到過什麼令人心寒的一幕:在街道上,我看到一名貴族,抓住一個平民,見著就打,打得遍體鱗傷渾身是血,沒有任何理由,就是因為他是平民,因為他窮,而這個平民也沒有任何怨言,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現象,從那天起,我就發誓,如果由我做主,這種事情就決不能再發生!”
“……”
深知自己大哥性格的薩洛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知道,你是漠口鎮的守備統領,不但掌握著維持整個城鎮治安的武裝力量,還建立衛戍營,試圖效仿紫龍騎士,訓練軍事化的部隊,抵禦外敵。”
巴勒瑞斯的語氣緩和許多,“正是這迫切的心情,讓你不顧一切地擴張自己的勢力,收編了許多來自沙漠的貝戴蠻族。這些遊牧民族的性格,你難道還沒有我了解嗎?這群蠻人收編的太多,若是沒有足夠能力掌控住,遲早會給你惹出亂子。”
“可是……”薩洛不甘心地說:
“你難道沒感覺到?無論是巫師塔的銀白學者會、還是紫龍騎士和戰法師,甚至是石巨人和灰矮人,還有教會,我們已經成為漠口鎮最弱的一股勢力,身為他們的領導者,若是我不加強自己麾下的勢力,遲早會隨著漠口鎮的崛起和壯大,最終被人遺忘,我不想當陪襯的綠葉。”
“你是在責怪我身為代理領主,卻不給你行使方便之門,對嗎?”巴勒瑞斯眼神平淡地看著自己的兄弟。
“我可沒這麼說。”薩洛躲開他的目光。
“你考慮的倒是很長遠。”巴勒瑞斯俯瞰著整座城鎮,“連漠口鎮的未來都想到了,甚至已經在想著如何爭權奪勢。”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爾虞我詐、口是心非、勾心鬥角。
這些東西他隻想留給散塔林會和陰魂城之流。
巴勒瑞斯不是書呆子,他在晨曦神殿受訓時,就經常瀏覽聖典,查閱聖武士們的光輝事跡。
聖典中,有些聖武士當上英雄,甚至還有些人變成弱者、騙子或懦夫,但大多隻是凡人——比同輩敏捷強壯一些,劍盾技巧好一些,卻難免成為驕傲、野心、**、情愛、怒火與猜忌的犧牲品,仍會貪圖財富、渴望權力,或犯下其他折磨凡人的罪孽。
他們中的優秀者尚能克己複禮,履行職責,持劍而終,而那些墮落者……
“薩洛,你擴張自己的勢力,我並不反對。”
他沉默許久,說道:“但我希望這種方式是光明正大的,而且你也要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
“你回去吧。”他揮揮手,做最後補充,“我希望明天能夠看到這群來自雷獅部落的蠻族,由你親自執行死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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