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清脆而富有節奏的馬鈴聲響起。就在森林儘頭的十字路口,地上釘著10根木杆,每根頂部都有個平放的車輪,輪緣和輪軸綁滿了東西。
車輪上還擠滿烏鴉與渡鴉,在不停地啄咬、撕扯著什麼。由於木杆的高度和擁擠的鳥群,旁觀者隻能猜測那些難以辨認的殘骸都是啥。
是屍體,不可能是彆的,大地母神教會的牧師卡蓮娜心想。她抬起戴著手套的雙手,將厚旅行鬥篷的兜帽掀下,一頭如她坐騎般烏黑發亮的秀發,披散在肩上,在她那暗綠色的騎手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一陣微風拂過,卡蓮娜轉過頭,厭惡地皺起鼻子。風從木杆的方向吹來,也帶來了彌漫在十字路口的屍體腐爛的惡臭。
“真是奇妙的風景。”馬背上的女牧師略微探出身子,往地上吐口口水,望向另一邊,笑道:“不過,他們的胃口挺好的。”在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是漠口鎮金樹村為難民們發放免費麥粥的區域。
那是一處立著高高的營帳,被柵欄圍起來的臨時營地。透過火光,就可以看到有許多人影在忙碌,時不時有人將熱氣騰騰的木桶,搬運到柵欄邊的長桌上,再由負責的衛兵分發給個人。
顯然,這些食物都是現煮出來的。雖然麥粥不濃,也沒有添加菜葉什麼的,但僅僅隻是四溢的香味,就已經讓大多數人不停地吞咽喉嚨,口水止不住上湧。
衣著襤褸、麵瘦肌黃的難民們,整齊有序地排在一條長長的隊伍,一個接著一個地領取自己的食物。
這裡的所有人都在守衛的引導下,依次領取木碗,打粥,前往另一端喝粥,放碗。
很難相信,這種井然有序的秩序,居然是由普通平民營造出來的。但是在卡蓮娜看來,這裡的難民之所以這麼老實,那迎風飄來的惡臭,絕對功不可沒。
其實,這些難民中,除了來自桑比亞的逃難平民外,還有許許多多被流放至此的一些罪孽深重,卻又並不致死的南方貴族和商人,以及大批量的反叛軍士兵俘虜。
當然,還有來自維洪海域和巨龍海岸的海盜和士兵。在針對反叛軍的收複戰爭中,巨龍海岸與維洪海域的艦隊,幾乎被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得全軍覆沒。
而卡蓮娜的哥哥,也就是紫龍騎士的最高統帥奧格拉斯,不但親率藍龍艦隊,在龍湖將所有幸免於難的敵軍俘虜,還順帶著抵達巨龍海岸沿岸區域的諸多城鎮和村落,帶走了大批量的人口。
事後她才知道,前往巨龍海岸搶奪平民,這個讓人目瞪口呆的主意,竟然是出自布來恩。
這麼做的目的,除了要給他們安置住處外,還要每天免費為他們提供食物,純粹就是浪費資源。
雖然這位法師領主的做法,讓大多數人都無法理解,但是自漠口鎮重新納入科米爾王國的領土,卡蓮娜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晨星鎮的神殿,以此來自立,她就逐漸明白,布來恩的每一步行動,總是蘊含著更多的深意。
事實正是如此。
“你問領主大人為什麼要給你們發放食物?這個問題問的好啊!”一個又矮又胖、滿麵紅光的男人,站在用木桶堆成的臨時講台上,手舞足蹈地說:“這是大人施舍給你們的仁慈,無論你們以前是奴隸、流放的商人貴族,還是被俘虜和投降的士兵、土匪和海盜,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的你們,擁有一個新的身份:都屬於勞動改造者。大人希望你們通過這種改造,讓你們能夠重新做人!”
“可是你之前說,免費的食物隻發放三天,那以後怎麼辦啊?”一個頭發亂得跟雞窩一樣的年輕人詢問。
卡蓮娜認識這個倒黴的年輕人。他的父親是蘇薩爾城擁有封地和實權的伯爵,家境非常富裕,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提著鳥籠,在城市的街道上閒逛。
可惜的是,他的父親和他的哥哥是賽蘭特親王堅定的擁護者,被提夫林邪術師從深獄煉魔的靈魂晶石內逼供出來。
最終兩人都被吊死在蘇薩爾城的刑場上,至於這位對叛軍之事一無所知的貴族少爺,就被他的老父親莫名其妙地坑到了這裡。
在蘇薩爾的貴族群體裡,從來都是兒子坑父親,而這位衣食無憂的小少爺卻被自己的父親給坑了。
聽到貴族少爺的詢問,正在乾飯的人們頓時被吸引到了注意力,現場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大多數人都抬起頭,豎起耳朵,等待對方的回答。
“很簡單!你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木桶上的胖子笑道:“自己……養活自己?”貴族少爺愣了愣,
“可我除了遛鳥逗狗,什麼都不會啊,哦,天啊,不要告訴我,要讓我自己種地,來的時候,不是說好的包吃包住,還不用當奴隸的嗎?”
“不要著急,讓我慢慢告訴你們!”胖子擺擺手,說道:“漠口鎮的領地範圍很大,未來的一段時間,將需要大量的工人去開墾建設,修路架橋,這就是你們養活自己的方法!領主大人仁慈,讓你們在這裡休整三天,再投入到分配給你們的工作中。所以呢,勞動吧,唯有勞動才可以創造財富,唯有勞動可以改變命運!隻要按時完成分配給你們的工作,不但包吃包住,還會讓你們獲得穩定的酬薪,這些錢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家人!同時,領主大人允諾,凡是擁有一份正式工作,並表現良好地堅持三個月時間的人,都會被接納為領地的領民!還會擁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胖子的話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陣波瀾,甚至還有個麵色稍顯紅潤的中年男子——從脖子上烙印可以看出,是來自巨龍海岸的奴隸。
他神色激動地說,
“在這裡隻要包吃包住,就算是讓俺當奴隸都俺都願意!竟然還可以得到酬薪和自由,簡直不要太好了。”
“沒錯,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站在木桶上的胖子高聲道:“你們之中有不少奴隸,或者說曾經被巨龍海岸貴族壓迫的平民,但是沒有關係,你們要相信領主大人,通過勞動,你們將獲得新生,這種新生讓你們不必擔驚受怕,不必挨凍受餓,更不會隨時迎接抽在身體上的鞭子,甚至上絞刑架。現在,來到了這裡,你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去換取正當的回報,無論是食物、衣物……甚至是一處遮風擋雨的住所!這些你們統統都可以得到!”
“是不是……隻要願意乾活就行,對嗎?”那位被自己的叛軍父親和哥哥坑到這裡的貴族少爺,小聲詢問。
“沒錯。”紅光滿麵的胖子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
“隻要願意乾活,你們就會明白,所有的付出都可以得到收獲,這裡就像種子種在土壤裡,結出碩碩果實一樣,你們的勞動成果,絕不會被他人橫飛而至的鐮刀收割。當然,如果你們選擇躺平,那恐怕連天上的諸神都沒辦法拯救你們。”在漠口鎮的領地範圍內,還許許多多個這樣的營地,這樣的演講者,這樣的難民,以及給予他們的未來與希望。
“看來忙碌的時間將會是永無止境的。”卡蓮娜重新戴著上兜帽,繼續沿著碎石鋪就的小路,向深處行走。
作為大地母神的牧師,又是漠口鎮神殿的牧首,他們的神職人員的主要職責,就是幫助漠口鎮的領民們,教授他們如何複種、堆肥和灌既來肥沃土地的知識,將土地一代代傳承下去,而不僅僅是通過放牧和挖掘耗儘其產量。
當然,還有最主要的從事植物疾病的防止工作,焚燒患病植物和染病牧畜的屍體,以防止疾病傳播。
如今,隨著城鎮的壯大,人口的不斷增多,開墾的土地也變得越來越多,大地母神教會的神職人員們,自然也就變得忙碌起來。
畢竟寒冬馬上就要降臨,他們必須指導這些絕大多數都是從奴隸身份,恢複自由身的農民們,如何治理好自己的土地,明年獲得豐收。
特彆是賽蘭特親王的反叛戰爭結束,攝政女王下達免除賦稅,以及將南方反叛貴族收繳的土地,均分給平民的政策之後,卡蓮娜就能夠明顯感覺到,整個科米爾王國裡的神職人員們的忙碌熱潮。
就在昨天,她還在晨星鎮親眼看到,來自深水城的金色田園、安姆的收獲之邸,以及迷霧穀的金色麥捆修道院等等,諸多神殿的牧師們前來支援他們的工作。
畢竟在這項政策中,攝政女王親口許諾過,要支持大地母神的教會,在王國領地範圍內,增加更多的神殿。
當然,教會付出的代價,就是以最低廉的價格,為王國提供大量的糧食。
而由她負責的漠口鎮領地,卻仿佛受到大地母神的額外照顧一樣,獲得的神職人員數量,是其他地區的足足兩倍之多,甚至還免費支援大批量的糧食。
雖然科米爾王國的一係列災難,帶來了無數的傷痛和滿目瘡痍,但也正是因為這些災難,讓這個森林王國迎來了勃勃生機。
災難就如同農夫在收割過的農田上,燒掉殘餘的莊稼,秸稈在火焰中化成的灰儘將會滋養土地。
而科米爾王國的人民,已經‘燒掉’了他們所有不願意繼續攜帶的回憶,讓燃燒的火焰,去滋養他們的靈魂,迎接新的未來。
正如今天的天氣一般,陽光明媚,氣候宜人。卡蓮娜悠閒地騎行在漠口鎮的鄉間小道上。
她騎馬經過最後一道圍欄,來到輕風吹拂下翻滾起伏的綠色田野,在這條種滿了冬小麥和萵苣之間的小道上,目光所及之處,耕地向四麵八方綿延開去。
從相反方向趕來的滿載貨物的馬車與她擦肩而過,一隻卸軛的牛正悲傷地垂著頭,看著地上的爛泥和糞便。
卡蓮娜的馬速雖然很慢,但已經具備小鎮規模的金樹村的房屋,仍然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很快,她穿過地勢平坦,種植著農作物的鄉間小道,來到一片林木叢生的小山上。
她任由充斥著冬季寒意的微風,拂過略顯蒼白的麵頰,俯瞰著山坡下的村鎮美景。
感受著這裡的寧靜與安寧,卡蓮娜差點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在漠口鎮的神殿區,布來恩幫助她建立了一座大地母神的修道院。這是她曾經決定全力以赴幫助漠口鎮時,他給予自己的允諾。
現在,她認為是時候讓他履行答應自己的第二個承諾,那就是幫助她在漠口鎮的荒野裡,建立第二個大地母神的神殿。
布來恩曾經告訴過她,城鎮內的修道院,除了供奉大地母神外,可以將其當做主要以傳授園藝、草藥學、植物分類和疾病治理、耕種技藝的神殿。
而這些從修道院學成歸來的神職人員,或者平民,就可以前往建立在荒野中的神殿,進行實地培訓。
畢竟在大地母神教會裡,屬於德魯尹的時代已經過去。雖然德魯尹在荒野之地仍然有其價值,但崛起的諸國需要的是一種由更合理與理性的神職人員控製、組織化、專業化的信仰。
布來恩傳授給她的方法,就可以讓教會在城鎮內源源不斷的培養出大批量的神職人員,再將其分配到荒野中,為大地母神的教義服務。
所以,她今天巡視領地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一處合適位置,以此在荒野中建立起一座神殿。
布來恩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應她的要求,出資幫助她建立神殿,這完全歸功於卡蓮娜幫助他,說服了她的宰相父親費法裡爾,向王室的改革妥協。
作為一名牧師,雖然她從來沒有接收過大地母神的任何神諭和預言,但她卻能夠明顯預感到,當科米爾的攝政女王,像個被戀愛衝昏頭腦的無知少女一樣,對布來恩的話語言聽計從的時候,就意味著:時代要變了。
任何跟不上時代潮流的人,最終都會被徹底淘汰,就如同死在沙灘上的前浪。
想到這裡,卡蓮娜不禁有點惆悵地歎了口氣。她開始有點慶幸起自己當初毫不猶豫地作出的一個選擇。
曾經,她的宰相父親逼迫過讓她嫁給賽蘭特親王。賽蘭特親王是個什麼玩意兒?
她自然是堅決不同意的,於是為了逃避這場婚宴,她當機立斷地將自己的信仰和未來全部獻給大地母神,這才免去了這場逼婚。
可惜另一件事,卻又讓讓她每當回想起來的時候,都後悔莫及。她懶得再多想,回過神來,開始認真思考到底在什麼位置,建立起大地母神的第二座神殿。
為了找到合適的位置,她先後前往過漠口鎮範圍內的五座村鎮,最終將耕地麵積最廣的金樹村,視為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