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月花,從小就是一個孤兒。
潮濕的草席裹著她單薄的脊背,在破廟梁柱間漏下的月光裡,總能看見蜷成蝦米狀的影子重複著抓握虛空的動作。
十歲之前的記憶,她已回憶不起來。
按照顯月花她自己所言,十歲前的自己就是處於思維混亂,意識蒙昧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行動是為了什麼。
據曾經收養過顯月花一段時間的璃月夫妻曾說,顯月花有時會在他們耕地的田頭抓起一把十分粗糙的苗藤,然後大口品嘗起來。
帶倒刺的莖稈勾住她開裂的嘴角,女童卻像感受不到疼痛的陶俑,任由涎水混著血絲滴落在新翻的壟溝裡。
即使嘴巴被苗藤刺的異常紅腫,也不停下……
農婦總說那孩子眼裡燃著青白色的火,能把三月裡最陰濕的薊草都灼出焦痕,可當她湊近看時,隻望見兩汪黑泉同時泛著一點星光的瞳孔。
顯月花隻在那對農夫家裡待了幾天。
某個暮色浸透窗欞的傍晚,她正蜷在門檻邊的小板凳上,脖頸以怪異的角度後仰,仿佛被屋簷滴落的殘陽燙著了瞳仁,來往行人的木屐聲碎在青石板上。
當鑲著金絲雲紋的皂靴停在她眼前時——那位璃月富商俯身時,蟒鱗大氅掃落了三粒隔年的蓖麻籽,心中已經有了收養顯月花的決意。
出於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那對夫妻同意了富商的請求。
那個富商是上一代的天權星,也是在那一刻起,顯月花成為了顯月花。
戶籍文書落印的刹那,蹲在富商身後的顯月花依舊是一臉茫然。
……
女仆小姐在第一次見到顯月花時,被要求在以後的日子裡照看她。
然而,此刻新晉的顯家大小姐正用臼齒啃咬織錦屏風的鎏金邊,嘴角掛著晶亮的口涎。
女仆小姐推了推眼鏡,金屬框沿掠過她抽搐的眉心,感覺這位剛剛成為顯家大小姐的女孩傻傻的……
照顧顯月花這個任務,剛開始對於女仆小姐來說是相當棘手的。需要不停地告誡她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當然,即使說了也並沒什麼卵用)。
除了會吃各種奇怪的東西外,行為也特彆的幼稚和孩子氣,看見門前貼的春聯便會伸出手指,嘴裡哼哼啊啊,儘說些隻有她自己能懂的話。
對於顯月花數次抓起路邊野藤塞到嘴裡的行為,女仆小姐隻能在事後為其小心翼翼地塗上藥膏。
聽到女仆小姐的嗬斥,染著綠色透明汁液的手掌十分聽話地伸開,卻見少女歪著頭將嚼剩下的草根吐在她掌心,綻開的唇紋裡還粘著半片蟲翅——那笑容像極了佛龕後褪色的邪神木雕,讓素來信奉岩王帝君的女仆第一次走了神。
總的來說,那段日子雖然十分辛苦,但也是為數不多的能讓女仆小姐覺得自己在顯月花麵前充滿威嚴的時光。
改變命運的是一個陰鬱午後,身為顯家家主的天權星帶著顯月花出去散步,平常一個小時就能該回來的,這次卻罕見地直到傍晚都不見人影。
女仆小姐提著裙角在府邸內外來回奔走尋找,鬢角的碎發被汗水打濕。就在她焦急萬分之際,目睹了一幕終生難忘的畫麵。
細雨紛紛,如輕紗般籠罩著庭院。顯月花的身影從雨簾中漸漸浮現,黑色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白皙的麵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