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的右手脫了臼,或者是怎麼脫了臼,大家不知道。
但是,刀疤跪下了,卻是大家明明白白看在眼裡的。
十多個光頭,有的驚奇,有的漠然,也有的高興、解氣,但,隻是在心裡,麵上看不出來。
刀疤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因為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不算彆的,就是在東北老家,他也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有拚命三郎的尊號。臉上的這處刀疤,就是在和彆人拚殺時落下的。當時,到醫院縫針,麻藥都沒打。
由於到處打打殺殺,也沒少進號子局子,不知被拘留過多少次了。老婆早就和他離了婚,孩子也跟了對方。父母更是對他失望透頂,不讓他進家門。
這次他是剛從老家的看守所出來,聽說以前一個兄弟到了地處江南的運江市,混得不錯,於是急忙趕來投靠。誰曾想,這位兄弟,卻因在老家的案底被翻出來了,又被老家警方逮了回去。
要說刀疤謝坤,也確實是硬氣。手臂被拆下來了,除了剛開始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之後就一直忍著。額頭上的青筋,一條條綻出,如同蚯蚓一般,攀附在溝溝坎坎的臉上,甚為可怖。
但是,這一跪,卻把這些日子來,累積下的威儀全部敗光了。就好比賭錢,之前贏了許多,最後一把頭就輸了個精光。以前以為自己是個強人,現在再看,原來自己也不過是人家案板上的一塊肉,人家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是煨、是燉、是炒還是烤,全憑人家高興了。
周邊圍觀的光頭,隻是遠遠地看著,卻沒人上前解圍。
卻在此時,管教巡查開始了。各個號子挨個彙報情況。這個是看守所管教工作的程序,早上查一遍,晚上查一遍,以防在押人員出現異常情況。
“報告管教:1017號房,19名人犯,無發燒感冒,一切正常!”
卻是號長在大聲彙報。
管教一行從號子上方走過,剛剛還站立的一乾人犯,除了周進和跪著的刀疤,又繼續吃早飯。
“303,差不多了。管教再過來查,就不好了。”
號長朱思毛終於發話了。
周進也覺得目的達到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但是,老虎也不能總發威,是不是?也得合群,不是嗎?
他手一伸,已把刀疤拎了起來。一手按住他的右肩,一手托住垂下的下臂,輕輕一頂,又聽得一聲喀嚓,刀疤剛剛脫臼的右臂又可以活動自如了。
“你儘可以找我複仇。我隻要還沒出去,隨時候著。老子已經打死了一個,不介意再多一個。”
刀疤一陣膽寒。
本想殺殺對方的銳氣,強化一下自己的地位的,沒曾想,獵鷹不成,反被啄了眼。
刀疤一聲不吭,端起自己的飯碗走到一邊。本想賭氣不吃,但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人總要活著,是不是?
周進喝了點稀粥,昨晚雖然沒吃晚飯,卻也不覺得有多餓。自己啃了一隻小饅頭,隨手又把另一隻饅頭,扔到刀疤的碗裡。
“你好好和我說,我也不見得不肯給你。這隻饅頭算是給你補償了。”
刀疤也想拒絕,展露一下骨氣的。怎奈,一來自己確實餓。二來看見周進一瞪眼,心裡不由得一陣哆嗦,終究沒敢應腔。
號長109看到周進玩了這一手,心中驚覺,此子有剛有柔,能忍能伸。昨晚甘心挨餓,挨打三拳,挨澆冷水,一夜之間就露崢嶸。以後,如果不把這位新來的303攏絡好,恐怕自己的日子就不會象以往一樣好過了。
“你,把碗拿去洗了。你,把303的鋪蓋換到我這邊來!把274的東西換到那邊去。”
“彆呀,老大。我是個守規矩的人。我該在還在哪,床鋪就不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