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多鐘,周進和張佳密一起出門,趕赴省城金寧的時候,從另一個樓梯洞裡,也走出一位女郎。
她身材修長,一件中長的灰色羽絨服,雖然把她從頭到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卻也掩抑不住女性婀娜的身姿。
但見她用一件粉色的圍巾,在脖子上紅繞了幾圈,防止灌風進去。這一抹粉色的點綴,整個人更加顯得有俏皮靈動。
此刻,她戴著手套,一手拎著挎包,一手打開停車樓下的自行車鎖,上了車,看到前麵有兩人在路中間行走,還按了一下鈴鐺,待他們讓開,然後加了一把腿勁,兩個車軲轆,載著她向前駛去。
周進根本想不到,此刻按著鈴鐺,從他身邊飄過的女子,竟然是被他一拳打死的韓永強的遺孀莫惠琪。
莫惠琪也同樣想不到,那個打死他丈夫的仇人周進,此刻正在她的身邊悠然地走著。
莫惠琪是中學老師,雖然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不上課了,但是,今天是學生返校領取成績單,評講試卷,順便開家長會的日子,她必須要儘早趕到學校。嚴格來說,寒假,從明天才正式開始。
自從丈夫去世後,那個建委家屬院的家,她就基本上不去了。
除非是星期天,她去打掃打掃,因為韓永強的物品還在,韓永強生活的痕跡還在,所以,她是儘量不到那裡去,怕引起傷心的回憶。
這裡是她父母的家。她有一個哥哥,成家後,搬出去了,逢到周六或周末,才帶著嫂子和孩子,一起過來,和父母一起吃頓飯。
韓永強在的時候,他們小兩口晚上都基本上到韓家吃飯,自己懶得開夥。韓永強不在了,莫惠琪就漸漸的去得少了。剛開始一周兩三次,後來,一周次把次,再後來,一個月一次,漸漸地,韓家不打電話就不去了。
莫惠琪理論上還是韓家的兒媳婦,但,由於兩人沒有孩子,缺少聯係的紐帶。韓永強去世後,實際上和韓家已基本上沒有什麼瓜葛了。
莫惠琪的父母都已退休。前段時間,莫媽媽生了一場病,做了個小手術,也多虧了女兒在身邊照顧,才很快恢複了健康。
自從女兒住回來以後,老兩口基本上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家裡的一切,全是莫惠琪打理。買菜、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樣樣都來。望著女兒在家裡忙碌不停的身影,老兩口是既高興,又心疼。
惠琪啊,你也不要把心思放在家裡,也該出去與人交往交往。這輩子,也不能就這麼過下去吧?
媽媽忍不住開口說道。
怎麼?嫌我在家礙你們事了?
你這丫頭,怎麼聽不出好壞話呢?上次小區頭的王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我覺得蠻好的。人家大學老師,也是才離婚不久,房子也很大。雖然有孩子,但是,歸了女方。這不很好嘛?
媽,你曉得什麼?離婚,為什麼離婚?
說到這,她竟莫名地想起,當初和韓永強吵架的時候,也提到過離婚。
韓永強平時真的很好,就怕喝過酒回來,那就不是人了。不是砸東西,就是打人。自己挨他的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曾多次下狠心,提出離婚。可是韓永強第二天酒醒後,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有時候甚至給她還跪下。賭咒發誓,以後再不打她了。可是,隻要一出去應酬,必是大醉回來,回來就是砸東西打人,如此,周而複始。她真不知道,和韓永強的婚姻,能不能走到最後。
所以,當周進的律師在庭審的時候,揭露韓永強有酗酒的惡習,法庭後來也找過她做過調查核實。
那天,中級法院的法官到她家裡來調查,問:你丈夫酒後回家,是不是經常和你打架?
她遲疑了半天,最後竟莫名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自己的這一表態很關鍵,這關係到殺夫仇人能不能得到嚴懲的問題。
可她就是點頭了。
也不知為什麼。可能是下意識的,也可能是丈夫韓永強留給他的,是慘痛的記憶。
對於殺夫仇人周進,她竟沒有多少恨意。相反,在法庭上,周進說,他是為了保護女朋友不受欺負,才出手的。她當時心裡就泛起了漣漪。
韓永強會不會在自己被欺負時,出手保護自己呢?
事實上,韓永強肯定也會。
酒後打老婆,不代表可以容忍彆人欺負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婆,要欺負,也隻能由自己欺負,彆人是萬萬不能染指的,這關係到一個男人的血性,一個男人的尊嚴。
但是,莫惠琪當時的想法,竟是認為,韓永強不會保護她,隻會毆打她。所以,當周進在法庭上,向死者家屬致歉的時候,她從心裡,就已經開始原諒了。
至於韓永強為什麼會有這種陋習,逢酒必醉,每醉必找女性鬨呢?這其中的原因,也許隻有她自己清楚。
她是中學老師,到圖書館查過資料,得知這是一種嚴重的心理疾病。
準確地說,是由某種生理的缺陷而引發的嚴重心理疾病。
韓永強到底有什麼生理缺陷呢?那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不說也罷。
下午,家長會開罷,卻接到了小姑子韓立婷的電話。
莫惠琪嫁入韓家,時間雖然不長,卻和韓立婷相處比較融洽,一來,兩人都是年輕的大學生,莫惠琪雖然比韓立婷大幾歲,但是,她們的價值觀是基本差不多的。二來,丈夫韓永強確實很疼愛這個妹妹。
所以,莫惠琪在韓家,和小姑子最談得來。對公婆韓長庚夫婦、爺爺高宜才更多的是尊敬,對丈夫韓永強更多的則是厭倦。
既然如此厭倦,為什麼還要嫁給他呢?
莫惠琪和韓永強,是經人介紹戀愛結婚的。韓永強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工作又好,家裡條件優越。戀愛期間,對她也是百依百順、體貼入微,沒有暴露出什麼特彆的不能忍受有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