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夜色為海華勒小鎮披上了絲絨薄毯,冬夜的原野薄暮中,似乎有什麼絕俗超塵的靜謐感降落了下來。
範寧一行三人趕到麥克亞當侯爵宅邸的時間略早,他本想的是自己先在鄉村裡轉轉,讓長時間在工業城市遭罪的呼吸道放鬆一下,也找尋一下第一交響曲的創作靈感。
可羅伊卻一直陪到了天黑,她帶著自己參觀了府邸內外值得駐足的每一處,從風景開闊的鄉間小路到磨坊群,從狩獵林場到涼台咖啡館,從後花園到溫室植物房,再從地下酒窖到麥克亞當家族畫廊。
“羅伊小姐,貴客陸續到場,你確定不去招待一下嗎?”
“媽媽會安排妥當的,給羅伊分配的貴客就是您啦。”
這段時間因為排練,她和範寧又有好幾次見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布朗尼教授事件發生後,雙方在博洛尼亞學派駐點的那場談話的緣故,她覺得範寧和自己相處起來越來越“正式的禮貌”了。
同第一次見麵相比,他對自己的態度依然親切溫和,但少了很多閒扯和打趣,那晚首次排練時,雙方目光裡有過的一絲微妙氣氛後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羅伊心裡,今晚的音樂沙龍是改善雙方關係的一個契機。
幾人最後從擺滿留聲機和膠蟲樹脂唱片的頂樓聽音室走出,範寧眺望著遠處的河岸濕地,那裡之前沐浴在陽光下的高大鬆樹,此刻就像一排身形昏暗模糊的巨人,沉默又凝然地恭候著黑夜。
在燈火通明的宴會廳上,範寧見到了一身紅色宮廷風長裙的麥克亞當侯爵夫人,她氣質寧靜,麵容和藹,腰背挺直,黑亮頭發高高盤起。
侯爵夫人回敬了範寧的脫帽禮,隨後將他和希蘭、瓊依次引入了自己右手邊,那裡最靠前的三個位置已寫有宴會台卡。
在一字排開的餐桌上,範寧朝著對麵眼熟的教授們和緊跟其後落座的羅伊致意,再側身和自己這邊第四位的盧亞岱爾點頭問好,隨後落座,將手杖和禮帽遞給了隨侍。
這樣的座次安排引起了紳士淑女們的注意,盧的位置相對靠前很好理解,但基本沒人認識範寧以及旁邊兩位美麗的小姑娘。
不過很多思考敏銳的賓客已開始了猜測,他們清楚那幾位教授為何能坐於女主人左手邊,既然範寧能出現在與他們對等的客席上,那是不是就意味著
嗯,等下在沙龍上的介紹環節,了解了解這位小先生的來路吧
黃金掛鐘在晚上6點整敲響,侯爵夫人隨和又自然地開口:“各位親愛的客人,正式晚宴用時太長,而我們的沙龍需要在7點開始,因此隻能吃個便飯,招待不周,懇請見諒。”
宴會廳的人數並不多,侯爵夫人的音樂沙龍嚴格控製了50人的參會名額,這使得有資格出席的賓客幾乎都是在烏夫蘭塞爾音樂界有影響力的人物,此刻,再加上麥克亞當家族本身的陪同人員,用餐人數也才堪堪60出頭。
在侯爵夫人宣布便飯開始後,有約20名廚師、40名膳食幫工和40名其他服務人員陸續進場開始為賓客服務,先是提供了小份的水果與濃湯,然後依舊按照3輪上菜程序為客人提供豐富的食物。
範寧清楚記得這幾年在貴族公學所習得的禮儀和知識,雖然平日學習得多,踐行得少,難以駕輕就熟,但至少能保住符合自己當下身份的言行舉止。
麵對擺在盤中五花八門的銀質叉勺,他用尖齒叉刺出檸檬皮的汁水擠入甜茶,用沙丁魚叉在罐頭裡取出油膩發光的肉,用鏤空薄片勺濾去西紅柿切塊的汁液,又用造型奇特彎曲的黃油鎬將桶裡的黃油挖出,在薄餅和麵包卷上擰出漂亮優雅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