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維埃恩的這場“外科眼球手術”記錄,超出了範寧此前所掌握的信息範圍。
既不是他年輕時在塔拉卡尼大師幫助下進行的白內障手術,也自然並非他中年時去南大陸尋醫的經曆。
哈密爾頓女士記下的手術原因為“意外傷,餐具刺穿雙眼眼球”。
旁邊還多了一位助手簽名,看來傷得不輕。
…什麼意外能讓一個成年人用餐具把雙眼刺穿?範寧隻覺這事情難以理解。
被人襲擊?玩鬨誤傷?大意失手?…這都不像是能發生在老管風琴師身上的事情。
“唯一可能性稍大的,是他自己主動故意?”燈泡下三人相視一眼,均從對方臉上讀到了這種推測思考。
刺穿雙眼眼球,這聽起來就連範寧前世的醫學水平,恐怕都保不住了。
估計哈密爾頓女士的手術目的是以防止感染為主,甚至於這場所謂的“眼球外科手術”,就是“眼球摘除手術”。
卷宗翻閱繼續,陸陸續續又有和維埃恩相關的醫療記錄被發現。
“…還是883年,和那個手術記錄同年,月日看不清楚…這次是心理谘詢沒錯了,可是這一條很奇怪,你們看患者自述欄一行的記錄。”範寧低聲叫兩人來看。
泛黃紙張上的這些記錄沒有完整成句成段,字跡殷紅,十分潦草,又時不時被黴斑遮擋。
呈現在眾人眼前的,隻是一部分詞組的碎片化堆砌,經過了反複的劃改,其中還有一些錯彆字,重複字或神經質的標點符號,彷佛就連這個記錄者都受了敘述者的影響:
「白色灰棕…乾澀…枯竭???擠壓…失重…。」
「藍色(劃掉)青█…漩渦…嵌套感?(劃掉)失血過多(劃掉)(劃掉)耳鳴……」
「黃橘…檸檬…痛!痛痛痛痛痛」
「██被進食感?(劃掉)紅…灼燒,針刺,嘔吐」
「(劃掉)色…雞皮疙瘩…汙穢!!」
「和綠有關的…有█的聲音!幾何體,分裂的…蠕動的…(多次的修改和劃掉)」
「紫?黑?…擁擠擁擠擁擠,窒息,█████(殷紅的字跡畫了一張小醜般的笑臉)」
就連落款都變成了難以辨認的“一筆畫”潦草字跡,給人感覺就是執筆者一秒也不想再多寫下去了。不過範寧先入為主,發現它勉強對應得上這位女醫師的姓名首字母。
眾人才看了十來秒,就感覺自己已經快精神錯亂了。
範寧趕緊合上了這頁台賬所在的冊子。
緩了好長時間,他分析道:“雖然亂七八糟,但光找共性,其中出現了很多的顏色,然後另外的大部分是形容詞,而且是負麵形容詞…”
希蘭點頭道:“而且從邏輯鏈上來看,這條相同年份的記錄,時間線應該在眼球手術記錄的月份之前。”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瓊好奇問道。
“顏色自然是用眼睛看的,刺瞎了還怎麼看?”範寧解釋道。
“這麼直觀拚接在一起分析…”瓊攥著裙擺作思考狀,“…倒像是因為受不了各類顏色帶給自己的負麵體驗,就用餐具把自己雙眼給刺穿了?”
莫名其妙的結論。
但範寧隱隱約約又覺得,這好像可以用來解釋此前自己的一點疑惑。
為什麼維埃恩從南大陸尋醫回來後,對自己眼疾的治療進展諱莫如深,既不喜悅,也不抱怨,而在外人看來,這位老管風琴師的行動表現得仍和盲人差不多。
能分辨這麼多顏色和形狀,應該是視力恢複得不錯…然後自己又把自己刺瞎了?因為自己之前就是盲人,所以刺瞎之後,日常表現也未引起身邊人過度的驚訝。
“他去南大陸的所謂治療肯定有問題。”瓊說道。
“有這種可能性,但並非僅此一種。”範寧卻是繼續梳理著時間線,“注意他是871年定居特納美術館原址後,開始出現所謂青光眼的症狀的,治病回來也才876年…而這些卷宗的時間已經是又7年之後了,我倒覺得,這是某種未知的,長期的,逐漸惡化的過程…”
幾人看完院外病人的醫療記錄後,又將注意力放回了濟貧院窮人的檔案上。
有哈密爾頓女士醫療記錄的窮人檔案畢竟還是一少部分,三人不管有沒有,都事無巨細地一張張翻閱,以期發現特殊之處,這又費了很多時間。
“你們覺得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嗎?”約近一個小時後,範寧抬頭。
“有。”兩位小姑娘同時出聲,然後希蘭說道,“我這裡有一部分有問號。”
“我這裡也有好多問號。”
她們指的是窮人們檔案最下方一欄“出院記錄”。
在此之前,範寧他們見過的填寫情況有三種,要麼填寫了具體的時間,要麼填寫了死亡的時間,要麼也有空白的——檔案管理不可能那麼精細。
但在發現哈密爾頓女士的這個大檔案盒裡,他們在這一欄還發現了第四種填法,那就是很多問號,血紅色的問號。
這批窮人檔案的入院年份,當初應該是按照時間標簽專門整合在一起的,跨度正好在881-890這十年,而梳理分布情況發現,出院時間一欄打了血紅色問號的,入院集中時間靠後。
相對來說,算是後麵來的。
從憑著眾人記憶的不完全粗糙統計來看,884年入院的,出院時間打了血紅色問號的僅有1人;88年4人;886年幾十人;而887年和888年達到了頂峰,雖然沒一個個數,但絕對有好幾百人。
再往後,889和890年入院的窮人,卻再也沒見過這個血紅色問號了,他們出院時間的填寫方式回歸了正常的那三種情況,醫療狀況的字跡也似乎換了個人。
“887年和888年,正好是處於維埃恩去世,新醫院又未建成的過渡期,這段時期入院的貧民,不僅仍然接受哈密爾頓女士的醫療服務,而且在888年年底醫院投入使用後,他們與醫院的患者群體也是重合的。”
這個結論建立在一個符合常理的假設之上:醫療體係從濟貧院剛分離出時,第一批服務的醫療對象不會故意被打亂錯開。
所以這批人在後來的醫院裡,究竟經曆了什麼樣的變化?
如果是死亡,為什麼不直接填寫死亡的時間,哪怕僅僅到月份?
看著應是哈密爾頓女士留下的那一個個血紅的問號,再回想起那張讓人精神錯亂的問診記錄,範寧內心突然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